深夜,“树洞”。 鱼汤的香气早已散尽,只留下一种温暖微焦的食物残香依附在桌椅的表面。徐望舒闭着眼,躺在床铺上,呼吸平稳悠长。微型监测仪的嘀嗒声规律地融入夜色。但她的意识并未沉入深眠,如同漂浮在一层浅水之下。83.1%的成功像一颗燃烧的坐标星,但那【穿峡裂脊-01】的模拟路径所对应的、丘脑深处那片冰冷锐痛的区域,从未停止低吼。
意识表层之下,没有刻意引导,记忆碎片却像被引力牵扯般,悄然浮现……
……不再是扭曲的撞击和刺耳的噪音。这一次,是声音?极其遥远,极其模糊……像是隔着厚重的浑浊海水……
“……坐标……确认偏移度……7.1%……请求人工复……” (静电干扰)
“……不行!……系统过载!……脱离程序被锁……他们……控……” (信号撕裂)
“……承影!……承影!……后备指令接入码错误!重复!错误……” (信号骤然中断!尖锐的鸣响)
骤然间!意识像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扭绞!来自那片死寂神经区域核心——【穿峡裂脊-01】模拟路径试图强行穿凿的悬崖下方——猛然爆发出一阵远超之前模拟推算、凝聚到极点的锐利剧痛!那不是电流烧灼,更像是脑髓深处被一枚冰冷的菱形冰锥贯穿、转动!
“呃!”徐望舒猛地蜷缩起身体,整个躯体弓成一张绷紧的弓!指尖瞬间刺入掌心,温热的液体渗出!剧痛带着某种极其古老、蛮荒的毁灭意志,瞬间席卷整个意识!额角那两枚冰冷的神经传感贴片发出几乎无法察觉的高频震颤,视界边缘炸开一片刺目的、冰冷刺骨的惨白亮斑!
窗外,堡垒排气系统低沉的呜咽声突然被另一种诡异的细微声响覆盖。是那个通风口!在徐望舒神经剧痛爆发的刹那,栅格外壁那顽强攀爬的青萝藤蔓尖端,那些正吸附在金属氧化层纹理上的新生卷须绒毛,仿佛感应到某种来自极深处的无形电涌!那些细弱的绒毛瞬间如同被静电吸引般,一齐向上刺直!尖端甚至渗出一点点肉眼绝不可见的、与徐望舒刺破掌心的血液在微观层面高度相似的生物信号素!整条柔弱的藤蔓在无风的深夜中,微微荡漾起来。
剧痛来得狂暴,去得也极其突兀。几秒后,那股足以撕裂灵魂的冰锥锐痛骤然消失,只留下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虚脱般的冰冷汗水。徐望舒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那只刺入掌心的手,指缝间有温热的粘稠感。
房间恢复寂静。堡垒排气系统恢复了单调的低鸣。通风栅格上,那株青萝藤蔓的卷须也失去了那诡异的活力,重新软塌塌地贴伏回冰冷的金属表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徐望舒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黑暗中,掌心被自己指甲刺破的小小伤口在冰凉粘腻的汗水中隐隐作痛。而那几句撕心裂肺却又模糊不清的、带着极度冰冷的数字刻度(7.1%)和指令错误呼号的断音,像冰冷的针,扎在记忆残骸深处。修复进度没有上升,但那条【穿峡裂脊-01】模拟路径前方悬崖的轮廓,在痛楚爆发的白光中,被惨烈地照亮了一瞬。
暗红的数字依旧静止在视界边缘:【83.1%】。数字下方,一片新的区域被悄然标注:【高敏风险区 - 强制记忆关联节点】。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刺骨的冰寒。这成功带来的光亮,照亮的并非通途,而是深渊边缘嶙峋的骸骨。训练舱内的强制干预警报仍有余音,空气里漂浮着针剂冰冷的金属气味和淡淡的血腥味——徐云的指关节在撞击金属扶手时裂开了皮肉。青鸾那非人的手指在医疗面板上精准操作着。一台手臂粗细的柔性机械臂如银蛇般探出,末端细腻地清理着他手上的创口,喷上瞬间凝固的透明生物膜,整个过程无声而迅捷。
徐云靠在轮椅背上,头微微后仰,仅存的那只眼睛紧闭着,胸膛起伏有些吃力。身体被药物强行压下的失控风暴正在内部缓缓平息,留下的是被掏空般的疲惫和骨髓深处渗出的寒冷,以及那更糟糕的感觉——右腿断肢处的幻痛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药物的麻痹下变得更加诡异:像是有无数冰冷的铁线虫正缓缓钻入那“不存在”的骨头深处。
“神经冲击导致感知边界模糊。幻痛信号源正在高位痛觉中枢重组,”青鸾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像在宣读天气报告,但她悬浮光屏上飞快流动的分析却揭示了更严重的隐患,“交感神经过载对心血管系统造成残余压力波动。72小时内绝对静养。”
她操作面板,轮椅自动启动,载着沉默如同石雕的徐云驶向通往“树洞”的专用升降梯。升降梯无声下沉,冰冷的不锈钢壁映出他低垂的脸和紧绷的下颌线。每一次电梯的轻微启动和停止,都让他腹部深处那根断裂肋骨的痛处轻微抽动。
?“树洞”的清晨。?**? 窗外是堡垒人工生态穹顶模拟的、略带湿气的稀薄晨光。淡淡的鱼汤余韵混合着苔藓过滤器的湿润气息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徐望舒坐在靠近操作台的位置,面前摊开着几张草稿纸,上面布满了演算和神经拓扑草图。但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上面,而是微微侧着头,闭着眼,左手无意识地搭在右腕上方的一个位置——那正是昨夜剧痛爆发的源头,深层丘脑区域在皮肤上的隐隐投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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