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沉重的幕布,笼罩在弥漫着硫磺、血腥和淡淡草木气息的隘道口。结界最后微弱的蜂鸣彻底消失,只剩下夜风穿过嶙峋山石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低啸。魔物撤退时仓惶的嘶吼和“阿嚏”声早已被黑暗吞噬,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刺鼻的味道证明着刚才那场荒诞而惨烈的厮杀。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终于喷发——
“活…活下来了!魔物跑了!魔物跑了啊——!!!”
跛脚老汉第一个从呆滞中挣脱,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不顾双手被灼伤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却充满了极致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呐喊!这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凝滞!
“呜…呜呜…哇——!!!” 捂着脸的独臂妇女猛地放下了手,露出了脸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恐怖血口!剧烈的疼痛和劫后余生的巨大情绪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让她再也无法抑制,放声痛哭起来!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汹涌而下,但这哭声不再是纯粹的痛苦,而是掺杂着死里逃生的宣泄和一种近乎虚脱的庆幸!
“神明保佑!是神明显灵了啊!!” 老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她朝着石屋的方向,用颤抖而虔诚的声音一遍遍地哭喊、叩拜,“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们啊!!” 在她朴素的世界观里,那从天而降的银雾、那诡异的魔物惨状、那最终的仓惶撤退,除了神迹,再无解释!
吓呆的孩子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大人们狂喜、痛哭和跪拜,似乎还没完全理解发生了什么。但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放松,巨大的疲惫和后怕涌上心头,他也“哇”的一声,再次大哭起来,这次是纯粹的、属于孩子的、被吓坏了的嚎啕大哭。
劫后余生的狂喜、无法抑制的痛哭、虔诚的叩拜、孩子惊吓的嚎啕……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充满了最原始的生命力,驱散了魔物留下的死亡阴霾。这是属于凡人的、卑微却无比真实的欢呼——为还活着而欢呼!
然而,在这片充满了生之喧嚣的边缘,一个身影却依旧沉默地躺在冰冷的碎石地上,与这份“生”的喜悦格格不入。
罗兰。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被丢弃的破旧人偶。脸上、身上沾满了血污、煤灰和泥土的混合物,几乎看不清原本的肤色。胸口的起伏微弱到了极致,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身体细微的、痛苦的抽搐,带出一小股带着血沫的气流,发出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嗬…嗬…”声。
他的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断裂的骨茬刺破了皮甲和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鲜血正缓慢地、持续地向外渗出,在身下的碎石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右手的虎口完全崩裂,血肉模糊,那是紧握铁锤、发出那决定性一击的代价。
剧痛、失血、内腑的损伤,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侵蚀着他残存的意识,将他拖向无边的黑暗深渊。他的意识模糊不清,仿佛漂浮在冰冷的虚空里,只有耳边隐约传来的村民狂喜的哭喊和跪拜声,像是隔着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活着……吗?
他感觉不到。只有无边的冰冷和沉重的黑暗包裹着他,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从死亡边缘拽回一丝。
“……罗…罗兰娃子!!” 跛脚老汉的狂喜呼喊中终于夹杂了一丝惊恐的变调!他连滚带爬地扑到罗兰身边,看着少年惨烈的伤势和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布满老茧和灼伤的手颤抖着,却不敢触碰,“你…你撑住啊!魔物跑了!我们活下来了!你…你也要活下来啊!”
独臂妇女也停止了痛哭,捂着脸上的伤口,踉跄着凑过来,看着罗兰的惨状,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水:“罗兰!醒醒!别睡!求你了!别睡啊!” 她声音嘶哑,充满了恐惧。
老妪的跪拜也转向了罗兰的方向,哭喊着:“神明保佑!保佑这好心的娃子啊!”
孩子的嚎啕大哭也变成了压抑的抽泣,恐惧地看着地上那个如同死去的“大哥哥”。
村民的欢呼,此刻染上了浓重的悲伤和恐惧。劫后余生的庆幸,在罗兰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喘息面前,显得如此脆弱而苦涩。他们活下来了,但这个为他们修过屋顶、为他们挡过魔物、刚刚用命创造了奇迹的年轻工匠,却可能永远留在这片冰冷的碎石地上。
就在这时——
一道深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混乱的村民和濒死的罗兰之间。
是莉莉安。
她没有看狂喜痛哭的村民,没有看跪拜的老妪,甚至没有看地上濒死的罗兰。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罗兰扭曲的手臂和胸口的塌陷,深灰色兜帽下,冰冷的【视觉扫描】瞬间完成伤势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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