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澈,刺破了山谷沉郁的硝烟与血腥。淡金色的光芒艰难地穿透弥漫的硫磺薄雾,洒在隘道口的狼藉之上:碎裂的岩石、折断的草叉、崩飞的柴斧碎片、暗红的血渍(人类与劣魔的混合)、以及几撮散落的、沾着可疑粘液的黑色狼毛。空气中顽固地交织着劣质麦麸的焦糊味、金属腥气、硫磺的刺鼻、淡淡的血腥,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掩盖的清凉草木气息,如同昨夜的幻影。
罗兰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彻底清醒过来的。
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肺叶间搅动。左臂被简陋包扎的地方传来沉重而持续的钝痛,提醒着他那里断裂的骨头尚未归位。喉咙干涩灼痛,如同吞咽过滚烫的砂砾。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首先捕捉到的,是跛脚老汉库伯那张布满皱纹、写满担忧的脸。
“咳…咳咳…库伯叔…”罗兰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的味道,“大家…都没事吧?”
“没事!都没事!娃子你总算醒了!”库伯浑浊的老眼里瞬间涌出浑浊的泪水,布满老茧和灼伤的手想碰他又不敢,“魔物跑了!都跑了!老天保佑!还有…还有神明保佑啊!”他激动地指向石屋的方向,尽管那里只有紧闭的木门和一片沉寂。
“神明…”罗兰的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水底的碎片,艰难地浮起、拼接。混乱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翻腾:熔岩劣魔燃烧的石蹄悬在头顶的死亡阴影…影狼猩红眼瞳滴淌的腥臭涎液…腐沼施法者臃肿身躯冒起的恶臭白烟…然后是…那刺目到令人心胆俱裂的蓝白强光!那撕裂耳膜的尖锐警报!以及…那从天而降的、带着奇异清凉草木气息的…银雾?
“嗷呜?!阿嚏!阿嚏——!!!”
影狼那撕心裂肺、充满痛苦和极度不适的惨嚎声,如同魔音灌脑,无比清晰地在他记忆深处炸响!紧随其后的是劣魔那抱着脚趾头翻滚哀嚎的滑稽而凄厉的咆哮,以及施法者那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的痛苦嘶鸣…
这一切,都与那道深灰色的、始终置身事外的身影联系在一起。
“那位…采药的小姐…”罗兰艰难地侧过头,目光穿透清晨稀薄的雾气,牢牢锁定在那扇紧闭的石屋木门上。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敬畏、困惑和强烈探究欲的复杂情绪。“她…怎么样了?”
“那位大人?”库伯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她…她没事!好着呢!昨晚魔物发疯打滚的时候,就是她…她好像挥了挥手?然后…然后一道光闪过,你就…你就被抬回来了!再后来…”他努力回忆着,脸上露出茫然,“好像就没见她出来了…对,没出来!肯定是神明大人累着了,在休息!”
“挥手…一道光…”罗兰咀嚼着库伯语焉不详的描述,眉头紧锁。库伯看到的“光”,很可能是指她给自己注射那凝胶时指尖的微芒。但昨晚那决定性的银雾、那狂暴的光声结界…库伯他们当时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看清屋顶上发生了什么。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胸腔和左臂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别动!别动啊娃子!”库伯和旁边守着的独臂妇女玛莎(她脸上裹着渗血的布条,但眼神关切)连忙按住他。“你伤得重!骨头都断了!是那位神明大人…不,是那位小姐!是她用神药救了你!就…就那么扎了一下!血就止住了!神迹!真是神迹啊!”玛莎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激动。
神药?罗兰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摸自己颈侧那被注射过的位置。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绷带和皮肤下隐隐的胀痛感。他记得那冰冷的触感,记得那凝胶注入血管时带来的、如同冰线游走的奇异感觉。这绝非寻常草药!溪木村的老药师,哪怕用尽最好的药膏,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止住他那样严重的出血,更别说让他这么快就恢复意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简单固定、依旧疼痛难忍的左臂。库伯他们用的夹板是临时用焦黑的木头和布条捆扎的,粗糙简陋。但…似乎比昨夜刚断时好了那么一丝?一种微弱的、带着清凉感的生机,正从断骨深处极其缓慢地渗透出来,对抗着剧痛和虚弱。这感觉…很陌生,却真实存在。
“她…一直都在屋里?”罗兰的目光再次投向石屋,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执着。
“是啊,关着门呢。”库伯点头,“从昨晚把你…嗯…从神光里带出来之后,就再没动静了。我们也不敢去打扰…”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感激和后怕交织的神情,“罗兰娃子,多亏了那位小姐啊!要不是她收留你修屋顶,要不是她…她昨晚显灵…我们这几个老骨头和小崽子,还有你…都交代在这儿了!老村长说得对,她是星穹之女!是来庇护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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