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爱国沾满泥土和木屑、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在破棉袄上使劲蹭了好几下,才颤抖着伸出去。
指尖触碰到那光滑的纸面时,又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一缩。
他再次用力在衣服上蹭着手,几乎要把那层厚厚的污垢和茧皮都蹭掉一层,才终于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轻轻捏住了表格的一个角。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枚鲜红的公章上,又移到表格上“姓名”、“家庭出身”、“政治面貌”那些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方框上。
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半晌,他猛地低下头,目光死死地落在自己那双沾满泥土、布满裂口和老茧、指甲缝乌黑的手上。
这双手,扶过犁,抡过镐,割过麦子,刨过地瓜,搬过石头,垒过猪圈……唯独没摸过钢笔,没碰过城里的机器,没拿过公家的薪水。
“浪子……大哥他……”他抬起头,眼眶瞬间通红,里面蓄满了浑浊的液体,声音哽咽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大哥他……这是……可我……”
他再次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那双粗粝的手掌,仿佛那是两块无法雕琢的朽木,“我这手……除了会种地……会刨这死树根子……还会个啥?”
他猛地抬起手,用力地、反复地搓着那粗糙的掌心,搓得皮肤发红,仿佛想把这二十多年山沟里日晒风吹刻下的印记都搓掉,搓出点城里人拿笔杆子、握扳手的模样来。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惶恐、自卑和二十年辛酸委屈的洪流,冲垮了他这个庄稼汉子所有的堤防。
他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子砸落下来,重重地砸在他沾满泥土的裤腿上,洇开深色的湿痕。
他猛地用手捂住脸,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了半辈子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指缝里漏出来,闷闷地砸在后院冰冷的泥地上。
沈浪只觉得鼻子猛地一酸,喉咙里像堵了块滚烫的石头。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用力地、重重地按在二叔那因压抑哭泣而不断颤抖的肩膀上。
那肩膀的骨头硌着他的掌心,却传递出一种山石般的坚韧。
他静静地等着,听着那压抑了太久、终于得以释放的哭声在后院的风里盘旋。
几只麻雀落在不远处的柴草垛上,好奇地歪头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沈爱国的哭声才渐渐低下去,变成沉重的喘息和抽噎。
他用手背胡乱抹着脸,沾着泥土的泪水把脸抹得更花了,像个花猫。
“二叔,”沈浪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但异常清晰,“您这双手,养活了一大家子,守住了咱沈家的根。城里那点活儿,您准能行。采购科,要的就是实诚人,要的就是您这踏实劲儿和这份心!爸说了,根儿稳了,树才能长得高。”
他顿了顿,看着二叔通红的、依旧带着迷茫和难以置信的眼睛,“这名额,是爸和我,还有咱全家,对您和婶子这些年替我们守着老家、伺候爷爷奶奶的一份心意。您要是不接,爸心里过不去,我心里更过不去。”
沈爱国怔怔地看着侄子,又低头看看那张仿佛有千钧重的表格,再看看自己那双沾满泪水和泥土的手。
他沉默了许久,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打着旋儿。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般,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意味。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那张表格小心翼翼地、像捧着易碎的珍宝一样,折叠起来,然后撩起自己破棉袄的里子,把它紧紧地、妥帖地塞进了贴胸的口袋里,还用粗糙的手掌在外面按了按。
中午饭是在爷爷奶奶的炕桌上吃的。
二婶也从自留地赶了回来,听说消息后,眼圈也红了,手在围裙上擦了好几遍,才敢去接沈浪递过来的表格看了又看。
奶奶特意炒了盘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金灿灿的,油汪汪的。
饭桌上的气氛热烈又带着点不真实的晕眩感,话题几乎全围绕着那张表格和城里的工作。
小石头和丫蛋儿在炕沿下追着玩,懵懂地感受着大人世界里那份突然降临的巨大喜悦。
吃完饭,沈爱国脸上的激动还没完全褪去,他搓着手对沈浪说:“浪子,后晌没啥事,要不……进山转转?趁着天还没太冷,现在山上还能寻摸点东西。”
沈浪正有此意。他点点头:“行,二叔,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他从车后座解下一个长条形的、用旧帆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套。打开布套,里面是一支保养得锃亮的Kar98K,乌黑的枪管泛着冷硬的光泽。枪托的木质纹理清晰温润,显然常被主人摩挲。
沈爱国眼睛一亮:“好家伙!这枪真精神!”他粗糙的手指爱惜地拂过冰凉的枪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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