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九城像是被扣进了一个巨大而冰冷的青灰色陶罐里。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沉甸甸地悬在鳞次栉比的胡同屋顶上。
干冷的北风打着旋儿,卷起地上残留的细碎煤灰和枯叶碎屑,抽打在行人的脸上,生疼。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煤烟、冻土和隐隐爆竹硝烟的独特气味,那是独属于北方岁末寒冬的气息。
今天是沈浪新房竣工的日子,沈家一家早早的来到了九十四号院。
他那座历时一个半月的一进四合院,终于卸下了层层叠叠的脚手架和防护油毡,如同一个洗尽铅华、换上新装的异类,突兀而倔强地伫立在胡同深处。
新刷的朱红大门在周遭灰蒙蒙、略显破败的院墙映衬下,显得格外鲜亮、刺眼。
门楣上那块崭新的木质牌匾,托着父亲沈建国一笔一划、饱蘸浓墨写就的“安居”二字,庄重中却透着一丝孤悬的意味。
大门两侧,是沈浪特意从西山淘换来的两尊小巧石狮子,憨态可掬,却仿佛在无声地警惕着。
前庭的青砖地面铺得平整如砥,缝隙勾得笔直均匀。
几株新移栽的冬青和腊梅在寒风中挺立。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道新砌的、连接东西厢房的玻璃暖廊。
此刻,午后稀薄的阳光穿过毫无遮拦的大块玻璃,慷慨地洒满了整个廊道,在地面上投下明晃晃的光块,将廊下烘得暖意融融,与院墙外刺骨的寒风和窥探形成了鲜明对比。
赵师傅看到沈浪出来,布满风霜的脸上挤出笑容,但眼神却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方向,声音也压低了:
“东家!恭喜恭喜!活儿都给您收拾利索了。” 他搓着手,棉袄袖口上沾着的灰浆显得格外显眼。
沈浪点点头,掏出那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递过去:“赵师傅,辛苦您和大伙儿了。尾款,您点点?”
赵师傅这次没推辞,快速地在棉裤上蹭了蹭手,接过信封,也没避讳,借着廊下的光,手指沾着唾沫,利索地清点了一遍。
厚厚的大团结让他松了口气,脸上笑容也真诚了些。
他把钱仔细揣进怀里最贴身的暗袋,这才凑近沈浪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劝告:“东家,钱货两清,咱这活算圆满了。您是个爽快人。”
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沈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就是您这小院儿有点扎眼,这个年月您低调着点儿。”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您那老院儿…水浑着呢。癞蛤蟆趴脚面,它不咬人但膈应人。”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对复杂邻里关系的深深忌惮。
赵师傅的劝告很是中肯,沈浪欣然接受了。
“赵师傅,我对您这手艺非常满意。我家那九十五号院的老宅,您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儿,也给我翻修翻修。不大整,就是补补房顶,弄弄窗户,顺便把屋里那隔间重新弄一下。”
“过了正月吧,正月不宜动工,这点活有两天就给您弄完了。” 赵师傅爽快的答应了。
沈浪眼神沉静,拍了拍赵师傅结实的胳膊:“赵师傅,那我过了正月,我准时在老宅等您。”
赵师傅点点头,又和沈浪一家人闲聊了几句,说完,带着徒弟就离开了这处惹眼的新宅。
沈浪一家人则是在这新房查漏补缺,商量着家具的摆放。
就在沈浪在院里转悠着看这新房的时候,妹妹沈梅像只受惊后重获安全的小鸟,从亮堂堂的暖廊里小跑出来,声音刻意压低了些,两根乌黑的麻花辫也不再那么跳跃。
“哥!你快来!”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棉袄,脸颊被暖气和紧张蒸得微红。“我刚才上了个厕所,但是冲不下去,是不是让我弄坏了。”
沈浪则是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没事,大哥去看一下。”
他跟着沈梅穿过敞亮的暖廊,走向西厢房的卫生间。
推开门,母亲陈桂兰正弯着腰,手里攥着一块崭新的白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个洁白的、闪耀着细腻釉光的抽水马桶水箱盖。
她的动作极其轻柔,但眉头却微微蹙着,眼神里没有了纯粹的新奇,反而蒙上了一层忧虑。
听到动静,她直起身,看向沈浪,勉强笑了笑:“浪啊,快看看这东西…真好,真干净…就是不会用。”
沈浪走上前,在下边拧开了进水阀,等水箱灌满了水后,按了一下水箱按钮。
“哗啦”一声清亮的水响在安静的卫生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母亲陈桂兰又放低声音说道:“东西好是好,就是…太显眼了。刚才你三大妈隔着墙头喊我,话里话外打听这‘洋玩意儿’花了多少钱…唉。”
他平静地说:“妈,这是咱自己家,用着舒服就成。管别人说什么。”
“话是这么说…” 陈桂兰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回那雪白的瓷面上,擦拭的动作却停了,“树大招风啊…你爸在屋里,一直没怎么说话。”
父亲沈建国正背着手,像个心事重重的哨兵,在新家的各个角落踱步。
他停在正房会客室里那座青砖壁炉前。
炉膛里,几块蜂窝煤正烧得通红,跳跃的火焰透过炉门上的云母片映照出来,将周围新铺的深红色地砖和打磨光滑的原木地板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跳动的橘红色光晕。
然而,这暖意似乎并未驱散他眉宇间的凝重。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冰凉的青砖,眼神却有些放空,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九十五号院里那些熟悉又疏离的面孔。
那里,有曾经为鸡毛蒜皮争执不休的邻居,更有因沈家“发达”而眼红说闲话的碎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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