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傍晚时分,凛冽的朔风打着旋儿掠过胡同顶枯硬的槐树枝桠,发出呜呜的哨音,刮得人脸生疼。
可一推开九十四号那两扇崭新的朱漆院门,仿佛撞破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外头的严寒硬是被挡了个干净。
一股子混杂着炭火气、滚烫鸡汤香,还有葱蒜爆锅辛香的暖流,劈头盖脸地涌上来,瞬间把人裹了个严严实实。
院子是新拾掇过的,青砖墁地,边角齐整,扫得不见一片落叶。
正房五间,窗明几净,新玻璃在亮起的电灯光下泛着柔白的光。
窗户底下,一株腊梅虬枝盘曲,疏影横斜,几粒深红的花苞在寒气里倔强地鼓胀着,似乎在积蓄力量,只待一场大雪便要喷薄而出。
火锅的阵地就设在堂屋正中央。
一口擦得锃亮、黄澄澄的紫铜炭锅稳稳当当地坐在红泥小火炉上,炉膛里的炭块烧得正旺,透出暗红炽热的内芯。
锅里的汤底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浓郁的奶白鸡汤顶着油花,几片金黄的姜、翠绿的葱段随着沸腾的浪头上下沉浮,散发出勾魂摄魄的浓香。
“妈,羊肉片切好了没?我快饿瘪啦!” 妹妹沈梅围着厚重的棉布围裙,像只等食的小狗,眼巴巴地瞅着厨房门口,鼻翼不停地翕动,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每一缕香气。
弟弟沈涛比他安静些,正一丝不苟地往几个粗瓷小碗里分料:深褐色的芝麻酱淋上红亮的酱豆腐汁儿,再点缀上碧绿的香菜末、炸得焦香的辣椒段。
“急啥?饿死鬼托生的?” 母亲陈桂兰端着一大盘切得薄如纸、透着粉嫩光泽的羊肉片从厨房出来,笑着嗔怪,“成彬还没到呢,主客没来,你倒先惦记上了!”
她眉眼舒展,看着焕然一新的家,忙碌中也透着心满意足。
父亲沈建国正小心地拨弄着炉子里的炭火,让火力更匀些,闻言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就是,有点规矩!涛子,去把碗筷再摆摆齐整。”
“来了来了!对不住,对不住,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半步!” 清亮的声音带着笑意在院门口响起。
门帘一挑,刘成彬裹挟着一身寒气闪了进来,手里提着两个网兜,沉甸甸的。
他跺跺脚,拍打着藏蓝色呢子大衣上沾的寒气,一张圆脸上笑意融融,被屋里的暖气和灯光一照,显得格外精神。
“彬子!” 沈浪笑着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好家伙,两瓶茅台!还有一兜红得透亮的国光苹果!这在六五年的腊月里,绝对是稀罕物件儿。
“大彬哥!” 沈涛和沈梅也欢快地叫着。
“成彬来啦!” 沈建国和陈桂兰也笑着招呼,“快进来暖和暖和!就等你了!”
“桂兰姨,建国叔!” 刘成彬利落地脱下大衣挂好,搓着手凑到热气腾腾的铜锅边,“嗬!真地道!这汤底一看就下功夫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一脸陶醉,“闻着这味儿,我这一路灌的冷风都值了!”
大家围着方桌落座,笑语喧阗。
滚沸的汤锅成了主角,薄薄的羊肉片下去打个滚儿,瞬间卷曲变色,蘸上沈梅精心调制的芝麻酱料,往嘴里一送,那鲜、那嫩、那滚烫的香浓在舌尖炸开,再顺着喉咙一路熨帖到胃里,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
冻豆腐吸饱了鲜美的汤汁,变得鼓胀绵软;黄芽白脆生生的,带着天然的清甜;粉条滑溜筋道;切了花刀的鱿鱼卷在汤里舒展翻滚,宛如一朵朵洁白的菊花绽放。
这海鲜、羊肉等稀罕物资是沈浪这段时间抽奖获得的。
通过抽奖,不算之前意外获得的金银珠宝,沈浪这身价也妥妥的万元户,另外,储物格里还有一些不方便处理的粮食等物资。
屋外是腊月肃杀的寒冬,屋内却暖意融融,蒸汽氤氲在每个人的眼镜片和额头上,映着电灯的光,亮晶晶的。
杯盘交错,笑语喧哗,新家的温暖被这口滚烫的锅实实在在地“暖”透了。
几杯温热的茅台下肚,气氛愈发松快。
沈建国夹起一筷子涮好的羊肉,满足地叹了口气:“这大冷天儿,围炉吃上一锅热乎的,真是神仙日子!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啊。”
刘成彬正忙着把一块吸满汤汁的冻豆腐送进嘴里,烫得直哈气,闻言咽下去,笑着接话:“建国叔说得在理!您知道吗,就咱北京这口锅,讲究可大了去了!”
他放下筷子,兴致勃勃地比划起来,“往前倒一百多年,道光爷那会儿,东来顺的创始人丁德山,刚起步那会儿,就推个独轮车,在咱东安市场摆摊儿!那会儿叫‘东来顺粥摊’,捎带手也卖点简单的涮羊肉。”
“啊?推小车起家的?” 沈涛听得瞪大了眼,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混地问,“就那三层大楼的东来顺?”
“可不嘛!” 刘成彬点点头,又捞起一片羊肉在锅里涮着,“人家凭啥能起来?就凭两个字:专一!死磕手艺!选羊,只用口外大尾巴绵羊,还得是阉割过的‘羯羊’,肉质才够嫩够没膻气。切肉,请的是正阳楼出来的老师傅,那刀工,讲究薄如纸、匀如晶、齐如线!一片片铺在青花瓷盘里,隔着肉能看清盘底的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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