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是玉皇大帝,或者说,曾经的玉皇大帝——张百忍。
此刻,他正用一根手指,一下下用力地戳着计算器的归零键,发出单调而绝望的“嘀嘀嘀”声,每一次按键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账本摊开的那一页,抬头赫然是《天庭资产清算明细(最终版)》,而下方大片大片的空白处,只孤零零地用红笔画着一个巨大的、触目惊心的零蛋,旁边潦草地批注着:“已售罄/流拍/资不抵债”。
“扫把星!”玉帝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那个扫地的女人,声音嘶哑干涩,“今天…今天功德箱里…还有进项吗?哪怕一个钢镚儿也行!”
被称作扫把星的女人停下动作,茫然地抬起头,脸上沾着灰尘,怯生生地摇了摇头,小声嗫嚅:“回禀陛…张主任,下午…下午只有一个老太太路过,往功德…哦不,往门口那个饼干盒子里,扔了个…瓶盖。”她指了指门口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
玉帝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漏气风箱般的绝望呜咽,脑袋“咚”地一声又砸回桌面上,连带着那本沉重的账本都跳了一下。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完了…全完了…连瓶盖都…下个月的房租…水电…还有这帮家伙的五险一金…上哪儿弄啊…”
就在这时,仓库那扇沉重、锈蚀的大门,发出了一声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嘎吱——!”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仓库里沉闷压抑的空气。所有蜷缩在地铺上的人影都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弹起,茫然又惊恐地望向门口。扫把星吓得把破扫帚都扔在了地上。
玉帝也猛地抬起头,油腻的头发黏在额头上,眼神惊疑不定:“谁?!谁在装神弄鬼?!本…本办公室已经下班了!有事明天…明天再来登记!”
脚步声。
很轻,很稳,在空旷寂静的仓库里却异常清晰。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一个身影逆着门外微弱的光线走了进来。身材颀长,穿着普通的T恤和外套,步态随意,甚至带着点午睡刚醒般的慵懒。
是唐棣。
他无视了那些警惕、惊惶、探究的目光,也仿佛没看见地上那些铺盖卷和垃圾,径直穿过这片“天庭临时办公区”,目标明确地走向最里面那张办公桌。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扫把星,扫过那几个紧张兮兮的小仙,最后落在桌后那个穿着皱巴巴西装、一脸惊愕与狼狈的玉帝身上。
那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深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让玉帝张百忍心头猛地一跳,一股没来由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唐棣走到桌前,停下。他甚至没有开口,只是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份叠得整整齐齐的A4纸文件,然后,极其随意地,像丢一张废纸一样,“啪”地一声,拍在了玉帝面前那本摊开的、画着巨大红零的《天庭资产清算明细》上。
纸张的棱角恰好盖住了那个刺眼的零蛋。
玉帝被这突兀的动作惊得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待看清那只是一份普通打印文件时,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猛地冲上头顶。他可是玉皇大帝!就算现在…现在落魄了,也轮不到一个凡人如此无礼!
“你…你是谁?!想干什么?!”玉帝色厉内荏地喝道,试图找回一丝威严,但声音里的虚张声势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他猛地一拍桌子想站起来壮声势,结果动作太大,手肘撞翻了桌角那个巨大的老式计算器,“哐当”一声巨响,计算器摔在地上,电池盖崩开,两节五号电池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这巨大的声响反而让仓库里更安静了,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唐棣的目光甚至没看那滚落的电池,依旧平静地落在玉帝那张因激动和窘迫而涨红的脸上。他开口了,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每个字却都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
“你的人,今天下午,扰民了。”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玉帝一点理解的时间,然后才继续,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口吻:
“管好他们。”
“不然,”唐棣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了那份被他拍在桌上的文件上,指尖随意地在那份文件的标题上点了点,“我管你。”
玉帝的怒火被这赤裸裸的、毫无敬畏可言的“威胁”瞬间点燃!他可是三界至尊!就算虎落平阳,也容不得一个凡人如此放肆!他怒目圆睁,猛地抬起头,准备用积威尚存的天帝威压,至少也要用最严厉的斥责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滚出去!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对上唐棣那双眼睛的刹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玉帝张百忍脸上的愤怒如同被投入液氮的玻璃,瞬间冻结、僵硬,然后寸寸碎裂!那双眼睛…平静,深邃,没有任何情绪,却像宇宙诞生之初的虚无,冰冷地倒映着他自己那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脸。在那双眼睛深处,他仿佛看到了亘古的星辰寂灭,看到了法则的崩坏重组,看到了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视神魔如草芥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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