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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间仙栈”的破窗被一块三合板勉强钉上,潦草地堵住了寒风,却堵不住店里日益增长的“仙气”和与之相伴的鸡飞狗跳。王母娘娘依旧在跟扫帚较劲,扫把星则努力把自己缩在角落,试图降低存在感,效果甚微。哪吒则像颗随时会炸的炮仗,对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刺眼的差评运气,手指几乎要把屏幕戳穿。
在这片微妙的混乱中,一位常客的到来,总能带来一丝短暂的、奇异的平和。
那是一位穿着暗红色团花唐装的老爷爷,须发皆白,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总是挂着和煦到近乎慈祥的笑容,眼睛弯弯的,像两轮新月。他手里习惯性地盘着两颗油光水亮的红玛瑙珠子,走起路来悄无声息。他就是月老,或者说,曾经掌管三界姻缘簿的月下老人,如今人间代号:岳老。
岳老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准时出现在“有间仙栈”,点一杯最便宜的原味奶茶,然后坐在靠窗(现在是被钉死的三合板)那个位置,一坐就是小半天。他不吵不闹,只是笑眯眯地捧着杯子,小口啜饮,目光却像最精准的雷达,在店内仅有的几个客人、王母娘娘、哪吒甚至偶尔路过的王大妈身上,不动声色地扫来扫去。
“小伙子,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最近…红鸾星动啊?”他会对着一个刚进店、满脸青春痘的男学生,笑得意味深长。
“这位姑娘,眉宇间似有轻愁,可是为情所困?不妨说说,老朽…咳咳,老头子我,最会开解人了。”他会对着一个对着手机发呆的女白领,语气温和得像邻家爷爷。
甚至,他还会“关心”店员:
“王…王女士啊,”他对着正跟扫帚拔河的王母娘娘,笑眯眯地,“您这气质,雍容华贵,年轻时定是倾国倾城。如今…可还有意再觅一知心人共度余生?老朽认识几个条件不错的…”
王母娘娘通常回以一个僵硬而充满杀气的假笑,手里的扫帚柄捏得咯吱响。
“小李啊,”他又转向对着手机运气、一头红毛的哪吒,语重心长,“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戾气伤身,也伤姻缘。你看你,眉宇间煞气太重,把桃花都吓跑了。得改,得改…”
哪吒通常回以一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呵呵”,外加一个白眼翻到后脑勺。
唐棣对这位“八卦老爷爷”的日常行为视若无睹,只要他不惹麻烦,按时付三块钱奶茶钱,爱坐多久坐多久。他甚至觉得,这老头身上那点温和无害的、属于“牵线搭桥”的微弱法则波动,某种程度上中和了一下店里扫把星自带的霉运和哪吒的暴躁戾气,让空气都显得没那么紧绷。
这天下午,岳老照例来了。只是他坐下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启“情感雷达”,反而显得有些沉默,眉头微微蹙着,盘红玛瑙珠子的手指也比平时快了几分,透着一股子烦躁。
“一杯‘忘忧’。”岳老罕见地没点原味奶茶,而是指着菜单上一个唐棣随手写上去、从未有人点过的名字。
唐棣抬眼看了看他:“度数有点高。”
“没事,没事,”岳老摆摆手,笑容有些勉强,“心里闷,解解乏。”
唐棣没再多说,转身调制。所谓的“忘忧”,不过是他用最烈的朗姆酒基底,混合了一点浓缩咖啡液和大量糖浆,再随便丢了两片薄荷叶进去。味道辛辣甜腻,后劲十足。
岳老接过那杯深褐色、冒着可疑气泡的液体,道了声谢,也没像往常那样观察旁人,直接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他的脸瞬间皱成一团,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好…好烈的凡间浊酿!”他拍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才又小口啜饮起来,眼神却渐渐有些迷离。几杯下肚,他蜡白的脸颊浮起两团不正常的红晕,眼神开始飘忽,嘴里也开始含混不清地嘟囔起来: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牵不动了…牵不动了…”
“转化率…KPI…天庭那帮孙子…懂个屁的姻缘…”
“以前…以前多好…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像现在…自由恋爱…自由个屁…全是…全是乱点鸳鸯谱…”
“老朽…老朽我…专业能力…遭受质疑啊…呜呜呜…”
说到伤心处,岳老竟真的红了眼圈,趴在油腻的小桌子上,肩膀一耸一耸,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那杯“忘忧”见了底,空杯子被他无意识地拨弄着,在桌上打转。
唐棣看着他这副醉态,挑了挑眉,没说话,继续低头擦他的杯子。
醉眼朦胧的岳老,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店内。他看到哪吒正烦躁地把那个硕大的黄色外卖箱甩在墙角,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诅咒着差评顾客。他又看到王母娘娘正拿着手机,对着前置摄像头练习微笑,试图找回直播状态,表情却僵硬得像戴了面具。
两股强烈的、代表着“怨气”和“渴望关注”的情绪波动,在酒精的放大下,如同黑夜里的灯塔,清晰地映照在月老那根深蒂固的“职业敏感神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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