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北省,重工业老城,北阳。
冬日午后的阳光惨淡无力,艰难地穿透厚重铅灰色的云层和笼罩在城市上空、经年不散的工业烟尘,吝啬地洒在坑洼不平、覆盖着脏污冰雪的街道上。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煤燃烧的刺鼻硫磺味、金属锈蚀的腥气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属于衰败与绝望的冰冷气息。
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遗留下来的苏式筒子楼或红砖厂房,墙体斑驳,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红的砖块,如同老人身上溃烂的疮疤。许多窗户玻璃碎裂,用木板或塑料布胡乱地堵着。临街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卷帘门上锈迹斑斑,贴着“旺铺转租”或“清仓甩卖”的褪色广告,在寒风中哗啦作响。偶有几家开着的,也是门可罗雀,店主裹着厚厚的棉衣,缩在柜台后,眼神麻木地望着门外萧瑟的街景。
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和垃圾,打着旋儿,吹过空旷的街道。几个穿着臃肿棉袄、戴着破旧毡帽的老人,佝偻着背,蹲在背风的墙角,守着一个卖烤红薯的小铁皮桶。炭火微弱,红薯寥寥无几,无人问津。他们浑浊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木然。
这里,便是北阳,一座被时代车轮无情碾过、又被资本的贪婪之手狠狠榨取过的重工业老城。曾经的“共和国工业长子”荣光早已褪尽,只留下满目疮痍和深入骨髓的沉疴。大批工人下岗失业,守着微薄的救济金艰难度日。工厂倒闭,机器生锈,巨大的烟囱如同沉默的墓碑,指向灰蒙蒙的天空。黑恶势力盘根错节,与某些披着外资皮、实则充当买办的白手套勾结,垄断着仅剩的煤炭运输、废品回收甚至供暖等命脉行业,巧取豪夺,压榨着这片土地最后一点油水。污染严重,地下水早已不能饮用,癌症发病率居高不下。
一辆半新不旧的黑色越野车,如同融入背景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停在街角一家挂着“老张头羊汤”破旧招牌的小店门口。
车门打开。叶无道率先下车。他没穿标志性的风衣,只套了件半旧的黑色羽绒服,拉链随意地拉到胸口,露出里面深灰色的高领毛衣。头发有些凌乱,下巴上带着点没刮干净的胡茬,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这条破败萧条的街道,将每一处细节都收入眼底。他像是一个落魄潦倒、却依旧带着点桀骜不驯气质的中年旅人。
紧接着,一个穿着厚厚白色羽绒服、戴着毛茸茸帽子和围巾、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小男孩跳下车,正是叶承渊。他好奇又有些怯生生地看着四周破败的景象,小手紧紧抓着车门。最后,慕容雪痕的虚影轻盈地飘出,白发在灰暗的背景中格外醒目,但她收敛了所有光华,常人无法得见。她悬浮在叶无道身侧,目光温柔地落在承渊身上,又带着一丝悲悯,望向这片被苦难笼罩的土地。
叶无道走到那个烤红薯的摊子前,蹲了下来,动作自然地如同一个常客。他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摸出一根最廉价的、烟纸都有些泛黄的香烟,叼在嘴里。旁边一个裹着破旧军大衣、满脸沟壑纵横的老人赶忙哆嗦着从兜里掏出火柴,划了好几下才点燃,递过来。
“谢了,老哥。”叶无道凑着那微弱的火苗点上烟,深吸了一口。劣质烟草辛辣呛人的味道直冲肺腑,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肩膀耸动,咳得撕心裂肺,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一阵病态的潮红,甚至能看到他指缝间渗出了一丝刺目的鲜红!那是强行催动本源、压制归墟与观测者力量反噬留下的暗伤。
慕容雪痕的虚影立刻靠近,虚幻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背,无声的琴音涟漪荡漾开,带着抚慰的力量。叶无道摆了摆手,示意无碍,用袖子狠狠抹了一下嘴角,将那抹猩红擦去。
他目光转向递火柴的老人,声音沙哑地问:“老哥,这天寒地冻的,生意不好做吧?”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苦涩,叹了口气,声音干哑得像破风箱:“唉…凑合活着呗。厂子倒了,儿子媳妇都南下打工去了,几年没音讯…就剩我个老棺材瓤子,守着这点营生,混口饭吃…指不定哪天就冻死在这旮旯了…” 他指了指对面一栋挂着“北方能源集团北阳分公司”崭新招牌的大楼,恨恨地啐了一口,“都是那帮天杀的!煤价一天一个样!说是啥…啥市场波动!供暖费贵得吓死人!交不起?那就冻着!去年老李头,就是活活冻死的!还有那自来水…一股子怪味!喝了就拉肚子!告?上哪告去?人家上头有人!” 老人越说越激动,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在寒风中迅速结成了冰碴。
旁边另一个卖烤红薯的老人也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恐惧:“可不敢乱说啊老张头!让‘黑皮’他们的人听见…你忘了老刘家是咋没的了?说是失火…呸!”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那帮人,跟‘北方能源’穿一条裤子的!还有那些收破烂的‘环保公司’,也是他们开的!强买强卖,谁敢把废品卖给别人,腿都给你打断!警察?警察来了也是和稀泥!听说那‘北方能源’的老板,是啥外国大公司的人!连市长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