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囚律》载:"宗室叛逆者,囚车以榆木为框,覆玄纱三重,四角悬獬豸铃,行时铃响止啼。所过州县,许百姓陈冤,有司不得阻拦。" 永熙四年七月廿七,卢沟桥的石狮子浸在秋雨中,魏王府的鎏金囚车覆着半旧黑纱,车辕上的獬豸铃每响一声,便惊起水面寒鸦。谢渊手捧《逆藩罪案录》随车而行,袖中《匠人花名册》的纸角已被泪水洇湿 —— 那是二十年前父亲用断指血写的匠人名单,此刻正与囚车中萧烈的冠冕残片形成残酷对照。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永熙四年七月廿七,辰时初刻。囚车碾过卢沟桥的青石板,车轮在石缝间带出的泥土里,混着几粒砖窑残灰 —— 那是谢渊昨夜特意筛出的匠人骨殖。萧烈的青鸾冠已被除去,囚衣上的 "反" 字朱印未干,却掩不住眼底的倨傲:"谢御史随车三日,莫非要学讼师闹市卖冤?"
谢渊的獬豸冠缨滴水未干,手中铁尺轻点囚车木栏:"《大吴律?谋逆篇》第一条:违制蓄兵。" 他抖开北疆马场的烙马铁,铁锈间嵌着未烧尽的马鬃,"三年间私购战马八千匹,每匹火印下都烙着匠人编号 —— 丙巳 - 01 至丙巳 - 八千,恰合砖窑失踪匠人的名录。"
围观百姓中传来抽气声,谢渊又展开江南船厂的造船图,墨线间夹着几片鱼鳞:"私造楼船二十艘,船钉用的是砖窑余铁,每枚钉帽都刻着 ' 烈' 字暗记。" 他忽然提高声音,"这些船钉,当年都该钉在漕运粮船上,如今却成了逆贼的兵器!"
巳时初刻,囚车停在驿道槐树下。谢渊从檀木匣中取出砖窑出土的骨殖,用白绢托着递向百姓:"这是元兴十七年砖窑的匠人骸骨,男骨多缺指,女骨多断腕 ——" 他的手指抚过某根指骨的刀痕,"正是魏王府私铸兵器时,为防匠人泄密所砍。"
忽有老丈冲破护卫,手中瓦砾砸在囚车黑纱上:"我儿丙巳 - 37!三年前中秋被强征,至今生死不明......" 话未说完已老泪纵横。谢渊轻轻扶住老人,展开泛黄的《匠人花名册》,三百二十个名字用朱砂圈点,每个字旁都注着 "砖窑" 二字:"丙巳 - 37 陈六,被断指刻范;丙巳 - 48 王七,被焚尸灭迹......"
萧烈的脸色终于发白,囚车黑纱上的獬豸铃突然响起,惊飞树上栖息的寒鸦。谢渊望着花名册上的血指印 —— 那是父亲谢承宗在狱中用指甲所刻,与砖窑出土的匠人断指严丝合缝:"你用匠人血铸钱买马,用匠人骨制印泥盖印,可曾想过他们也是爹娘的心头肉?"
片尾:
午时初刻,囚车行至涿州驿馆。谢渊取出魏王府私铸的减重钱,钱背缺角处的铜锈下,隐约可见 "烈" 字暗记:"每铸千钱,必有三匠人断指;每缺一角,必有十匠人封窑。" 他转向萧烈,"这些钱上的铜锈,都是匠人血与泪的结晶。"
围观人群中突然有人跪地,高举半块砖模:"大人,这是我爹当年刻的 ' 冤' 字砖模,模底还留着他的血纹!" 谢渊接过砖模,模底的凹痕与《墨泪成碑》中记载的匠人暗记完全吻合,边缘的指节压痕,仿佛还带着二十年前的体温。
未时三刻,囚车黑纱已被泪水浸透。萧烈望着谢渊手中的断笏 —— 那截断笏曾血谏砖窑,此刻正映着百姓控诉的面容,终于低头闭目。谢渊知道,这场长达三年的追查,此刻才真正让逆贼的罪行曝晒于天下 —— 当烙马铁的锈迹、造船图的墨痕、花名册的血印连成一线,当百姓手中的砖模、骨殖、瓦砾聚成铁证,任何流言都掩不住真相的重量。
酉时初刻,涿州驿站的墙壁上,不知何人用炭笔写下 "清天" 二字。谢渊望着渐渐西行的囚车,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律法的威严,不在金銮殿的朱笔,而在百姓的口碑。" 他握紧手中的花名册,那些被念出的名字,那些被展示的罪证,终将在百姓的口耳相传中,成为大吴律法最坚实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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