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诏狱》载:"玄夜卫鞫问三品以上官员,须御史台遣员监审,刑具规制、用刑时辰皆录于《诏狱勘问簿》。若御史举牌叫停,审讯即刻中止,违者按擅权论罪。" 永熙三年八月廿二,诏狱深处的腐臭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谢渊紧了紧獬豸冠缨,踏过斑驳的青砖。怀中的断笏贴着心口,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七年前,父亲倒在砖窑前时,手中紧攥的正是这半截笏板。如今,它又将见证多少真相浮出水面?
却是平流无石处,时时闻说有沉沦
永熙三年八月廿二,戌时三刻。诏狱底层的油灯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摇曳的光影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轮廓。谢渊望着被铁链吊起的玄夜卫指挥同知周显,对方虽蟒袍染血,眼神却仍带着几分倨傲。谢渊知道,这是长久浸淫在权力中养成的惯性,即便身陷囹圄,也不愿轻易低头。
"点香" ,谢渊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打破了审讯室的死寂。看着狱卒将特制的沉水香插入铜炉,他的目光始终紧锁着周显的反应。烟雾腾起的刹那,周显瞳孔猛地一缩,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谢渊的眼睛,他内心冷笑,果然如所料,这气味对周显来说,必定有着特殊意义。
谢渊缓步走到案几前,铁尺缓缓划过摆放整齐的黄金锭,金属碰撞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耳。"每锭金铤底部的蜂窝状气孔," 他顿了顿,抬眼直视周显的眼睛,声音陡然压低,"与魏王府私铸钱炉的浇铸痕迹如出一辙。说吧,收了魏王府多少好处?"
周显强作镇定,扯动铁链发出哗啦声响:"不过是寻常馈赠,御史大人何必小题大做。" 他的语气带着虚张声势的强硬,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谢渊突然甩出《黄金出入账》,纸张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纸页间飘落的矿渣撒在周显肩头,像是命运的审判。"三年间两千锭黄金,押运车辙印直通青龙山矿洞 ——" 谢渊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怒意,"而那些矿洞,是无数匠人被强征、被断指,生不如死的炼狱!你敢说这只是寻常馈赠?"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胸腔里翻涌着对逆党行径的滔天怒火,和对匠人遭遇的深切悲悯。
"大人!他咬舌了!" 狱卒的惊呼声骤然响起。谢渊心头一紧,铁尺闪电般抵住周显下颌,可还是慢了一步,一颗裹着孔雀蓝糖衣的毒丸已滚落地面。那熟悉的颜色,与前日萧烈囚车中药碗的釉色分毫不差,让谢渊瞬间意识到,这背后的阴谋远比想象中更加错综复杂。
他蹲下身,目光如炬,瞥见周显指甲缝里闪烁的金粉。借着昏暗的油灯细看,竟是微缩的獬豸纹图案。这个发现让谢渊心跳加速,种种线索开始在脑海中飞速串联。"这是魏王府私铸钱的防伪印记,"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铁尺挑起金粉,"第八集在逆党行辕查获的假币,边缘也有同样的碾磨痕迹。周显,你还有什么可说?"
周显的眼神瞬间涣散,喉间发出嗬嗬声响,鲜血顺着铁链滴在青砖上,在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谢渊望着生命从周显眼中渐渐消逝,心中五味杂陈。他既为即将断裂的线索感到焦急,又为这逆党爪牙的伏法有一丝快意,同时也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前路荆棘密布,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片尾:
亥时初刻,谢渊独坐诏狱刑房,屋内只余他的呼吸声和蜡烛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断笏上的 "铁骨冰心" 四字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父亲在砖窑火光中,用血在墙上写下那个大大的 "匠" 字。周显指甲缝里的獬豸纹金粉,此刻正安静地躺在白瓷碟中,与案头的黄金锭、毒丸形成诡异的三角,无声诉说着逆党的罪恶。
"大人," 千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沉寂,"从周显靴底刮下的泥土,含铜量与魏王府私矿一致。" 谢渊伸手接过,手指抚过泥土,粗糙的触感与七年前在砖窑废墟挖到的矿渣别无二致。那一刻,那些匠人在矿洞中劳作、被折磨的画面在他眼前闪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愤与坚定。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敲在谢渊心上。他望向狱窗外的夜空,漆黑一片,却仿佛能看到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秋瑾的诗句 "救时应仗出群才" 在耳畔回响,他知道,这场发生在诏狱深处的审讯,不过是撕开逆党黑幕的一角。黑暗势力盘根错节,而他手中的断笏,将继续丈量这朝堂之上,正义与邪恶的距离,哪怕前路艰险,也绝不退缩半步。
子时将至,谢渊缓缓起身,獬豸补服的青金石纽扣撞上案角,发出清越的响声。他握紧铁尺,尺身的冰凉顺着掌心蔓延,诏狱的湿气渗入骨髓。周显临死前那不甘的眼神犹在眼前,而他知道,当明天的太阳升起,金銮殿上的博弈将更加激烈,那些藏在暗处的逆党爪牙,终会在律法的光芒下无所遁形。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迈出刑房,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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