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宗人府条例》载:"东宫属官与宗室往来,需三日内报备。若私结朋党、干预刑狱,按谋逆例减二等论处。" 永熙三年十月初三,金銮殿内铜鹤香炉飘出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方才萧烈挣扎时溅落的血渍在金砖上晕染成暗红云纹,如同一幅不祥的谶纬图。当储君之位的隐秘裂痕被撕开,这场关乎皇室血脉延续与律法根基稳固的暗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丹墀上下蔓延开来。
履霜坚冰至,阴始凝也
永熙三年十月初三,未时初刻。金銮殿十二扇雕花槅扇紧闭,将深秋的寒风挡在宫外,却锁不住殿内凝滞如铅的空气。太子萧桓蟒袍上的金线盘龙纹在烛火下微微颤动,腰间玉带扣的和田玉坠随着他跪地的动作,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闷响。蟒袍下摆扫过萧烈留下的血渍,暗红污渍瞬间渗进织锦纹路,仿佛一条正在吞噬龙纹的血蟒。"儿臣... 儿臣确曾见过魏王府长史..." 他喉结剧烈滚动,脖颈间被玉带勒出的红痕在苍白的皮肤下格外刺眼,那是方才被玄夜卫押解时挣扎留下的印记。
永熙帝猛地将验玉报告掷在龙案,黄杨木镇纸被震得跳起三寸高,险些砸翻案头的《皇明祖训》。"你玉佩的朱砂沁,为何与私军密信的火漆成分相同?" 帝王冕旒剧烈晃动,十二串玉珠撞击声中,谢渊看见太子盯着报告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方羊脂玉佩悬在萧桓胸前,温润的玉色下,朱砂沁如血丝般蔓延,而玉佩边缘细微的磕痕,与宗人府火场中香炉缝隙里发现的残片完全吻合 —— 当时浓烟滚滚,他正是借着这道独特的碎纹,在灰烬中摸出了藏匿船符的暗格。
"陛下明察!" 萧桓突然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声音里带着哭腔,"儿臣不过是... 不过是收了些玉器玩物..." 他抬手辩解时,广袖滑落,腕间新鲜的烙刑疤痕赫然在目,青紫痕迹与魏王府刑房特有的菱形烙铁形状分毫不差。谢渊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立刻注意到太子腰间革带上的铜扣刻着 "秋祭" 字样 —— 这与萧烈密信中约定谋反的接头暗号如出一辙,而铜扣边缘还沾着些许松雪斋特有的鹿血印泥。
就在此时,萧栎的铠甲鳞片相击声划破寂静。这位刚从河套战场归来的王爷跨步上前,甲胄缝隙间还渗着未干的血锈,在烛火下泛着暗红。他腰间悬挂的捷报金牌边缘卷着毛边,那是与鞑靼血战中箭矢擦过时留下的战损。"儿臣在河套," 他的声音低沉如擂鼓,带着战场上的肃杀之气,"见过被魏王府私军斩断手指的匠人。" 萧栎的目光扫过萧烈,锁子甲随着呼吸起伏,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他们用断指在箭簇刻字,说 ' 谢御史定会为咱们讨公道 '。" 他忽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箭伤,伤口周围的皮肤翻卷,"这箭上的倒刺,至今还嵌着匠人的血!"
萧烈被铁链拽得踉跄,却仍仰头发出癫狂的大笑:"萧栎的军功章,怕不是用魏王府的银子镀的!" 他嘴角溢出的鲜血滴落在囚衣上,染血的牙齿在烛火下泛着青白,"太子的玉佩、萧栎的军饷,不过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此言一出,殿内群臣如惊弓之鸟,鸿胪寺丞李贤手中的象牙笏板 "当啷" 落地,打翻了身旁的铜鹤香炉,香灰如霜雪般撒在萧桓蟒袍上,盖住了部分金线龙纹,宛如为这位储君披上了一层丧服。
谢渊上前半步,袖中《东宫往来密札》的边缘硌着掌心,提醒着他半月前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在崇文门昏暗的酒肆里,线人浑身颤抖着递来油纸包,里面藏着的密信残片边角还沾着新鲜的鹿血。此刻,他展开札记,墨迹未干的字迹在烛光下扭曲如蛇:"陛下,太子府库银出入账册显示,每月有三千两白银流入魏王府名下绸缎庄。" 他的声音沉稳,却字字如重锤,"这些银子,都化作了私军的兵器、逆党的密信,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桓,"还有太子腰间那方暗藏玄机的玉佩。"
永熙帝突然剧烈咳嗽,龙袍下伸出的手青筋暴起,指节上七年前御驾亲征留下的旧伤此刻涨得发紫。谢渊看见帝王死死攥着《太祖宝训》,书页间夹着的匠人血书微微露出一角,"恤民" 二字早已被岁月和血泪晕染得模糊不清。而萧桓此刻瘫倒在地,蟒袍下摆的金线被扯断,露出内里绣着的云雷纹 —— 与魏王府私军服饰暗纹如出一辙。他的瞳孔里映着龙案上的验玉报告,终于看清那行致命的鉴定结果:"朱砂沁含砒霜成分,与正德十五年魏王府私铸火漆配方完全一致。" 这个发现如同一记重锤,击碎了他最后的侥幸,也击碎了他对储君之位的幻想。
片尾
戌时三刻,冷月高悬。东宫宫门在吱呀声中缓缓落锁,铜环撞击声惊飞了檐角的夜枭。萧桓蜷缩在冰凉的地砖上,望着自己蟒袍上的血渍与香灰,恍惚间回到了幼时。那时,泰昌帝牵着他的手巡视砖窑,父亲温暖的手掌覆在匠人布满老茧的手上,耐心教他辨认砖坯上的火痕印记。而如今,腰间那方曾象征荣耀的玉佩,却成了将他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罪证,玉佩上的朱砂沁此刻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与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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