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刑法》载:"凡弹劾藩王,需三法司会审,附实迹五事以上,方许奏闻。若证据确凿,藩王有罪,其同党不论品级,皆连坐。御史弹劾不实,反坐其罪。凡涉案证物,需经三法司核验封存,伪造证物者,斩立决。"
何桀纣之昌披兮,夫唯捷径以窘步
永熙三年腊月三十深夜,京城朱雀大街的积雪被血染红。谢渊捂着汩汩渗血的腹部踉跄前行,粗布衣裳早已被冷汗浸透,寒风掠过,每一口呼吸都像冰锥扎进肺里。怀中的《江南民瘼图》边缘硌得胸口生疼,那些浸着匠人血泪的墨痕,此刻化作千斤重担,却也是支撑他不倒的唯一力量。他的眼前阵阵发黑,北疆匠人冻僵断指时的死寂、安庆铁炉中血与火的嘶鸣,在耳畔交替回响,这些记忆如潮水般,一次次将他从昏迷的边缘拽回。
巷口积雪细微的簌簌声响起时,谢渊浑身寒毛瞬间竖起。多年查案的警觉让他本能侧身,一道森冷寒光贴着耳畔划过,剑气割裂空气的声响清晰可闻,脸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温热的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红梅。他反手去抓腰间绣春刀,却发现刀柄被一股大力牢牢按住,抬头瞬间,五个黑衣人如鬼魅般围拢,面罩下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利刃,直直刺向他的心脏。
"御史大人,带着不该带的东西上路,可不太平。" 为首黑衣人沙哑的嗓音,如同砂纸打磨生铁。长剑抵在咽喉处,剑身上倒映着谢渊苍白却倔强的脸。滁州百姓吞咽观音土时绝望的眼神、江宁织工断指后浑浊的泪眼,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胸腔里腾起的炽热悲愤,几乎要冲破喉咙。他突然仰头大笑,这笑声中满是嘲讽与决绝:"魏王府的狗,想要证据,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笑声在寂静深夜格外突兀,惊得远处树梢积雪簌簌掉落。
五把长剑同时刺来,谢渊拖着受伤的身躯左闪右避。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腹部伤口,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金星直冒,可眼神却愈发狠厉。体力飞速流失,脚步渐渐虚浮,当一道剑光直取心脏时,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扯下衣领处一物抵挡。玉碎声清脆如裂帛,惊起远处寒鸦一片,漆黑的羽翼遮蔽了月光,如同魏王府笼罩在百姓头顶的阴霾,而那碎裂的玉片,恰似他这些年被碾碎却始终未灭的正义理想。
谢渊重重倒在雪地里,温热的鲜血迅速融化身下的积雪,在地上蔓延成一片暗红色的湖泊。寒意从后背渗入骨髓,意识开始模糊,但他的右手却死死护着胸口 —— 那里藏着真正的证据。为首的黑衣人蹲下,粗暴地扯开他怀中的画卷,发现是空白的瞬间,恼羞成怒地一脚踢在他伤口上:"把他的尸体扔去护城河!"
剧痛让谢渊短暂清醒,看着黑衣人转身的背影,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染血的手抓住对方袖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伤口,仿佛有无数钢针在皮肉里搅动,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耳鸣声震得脑袋几乎要炸开。但他的指甲深深掐进布料,将上面魏王府的暗纹用力拓印在掌心,每一道纹路都像刻进自己的血肉。当暗卫赶到时,只看到满地狼藉,谢渊昏迷不醒,掌心却依然死死攥着带血的布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那不是一块布,而是他与黑暗抗争的最后火种。
成王府内,烛火摇曳。萧栎握着染血的布片,手指微微颤抖。布片上的暗纹在烛光下与他珍藏的魏王府贡品清单上的标记严丝合缝,谢渊绘制《江南民瘼图》时布满血丝的双眼、因长时间握笔而痉挛的手指,不禁浮现在眼前。"他这是拿命在赌。" 萧栎低声呢喃,胸腔里翻涌着敬佩、担忧与对黑暗势力的愤怒。他铺开密信,火漆印上的獬豸纹比往常更加凝重:"三法司会审,我等你。" 字迹力透纸背,仿佛要将这份承诺刻进信纸里。
三法司会审当日,太极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谢渊由暗卫搀扶着走进殿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冷汗浸透了内衬,顺着脊背往下淌。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但脊梁却挺得笔直,目光坚定地扫过满堂文武,最后落在魏王萧烈那张带着轻蔑笑意的脸上。这场博弈,早已在他心中预演无数遍,每一个证据的出示时机,都经过反复推敲。
"御史大人莫不是病糊涂了,竟想以莫须有的罪名构陷本王?" 魏王傲慢的声音在大殿回荡。谢渊不答,缓缓展开怀中的包袱。他的手指抚过庄田契上百姓歪斜的指印,仿佛能感受到那些粗糙的指尖在绝望中按下印记时的颤抖;兵器模具上褪色的匠人血书,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刺痛着他的心。"按《大吴会典》,弹劾藩王需五件实证。" 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这是第一件,魏王府强占民田的地契,上面有三十七户百姓的血泪指印;这是第二件,私铸兵器的模具,刻着匠人用生命留下的血书......" 每说出一件证物,他都能感觉到魏王的眼神在逐渐变化,从最初的轻蔑,到隐隐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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