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文书式》载:" 凡内外官署文移往来,皆须以火漆固封,钤缝印信。其印识各有定式:宗人府用双鹤纹,取仙禽守籍之意,彰宗室贵胄之尊;户部用嘉禾纹,绘五谷垂穗之形,寓仓廪充实之兆;巡抚衙门用獬豸纹,刻独角触邪之像,显风宪官执法之严。诸司文书,无印者视为伪书,印不符者以私启论处。
若有私启公文者,杖一百、徙三年;擅自改易印识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内外勾连、伪造印信者,凌迟处死,籍没全家。御史巡按承天子耳目之寄,持节所至,得开验官署封缄,辨印信之真伪,究勾连之奸宄。敢有阻挠者,罪同抗旨,从重论处。"
血字舌根惊夜魄,孤臣何惧虎狼心
永熙六年深秋,南昌城的夜风裹挟着鄱阳湖的潮气,如浸了冰的刀刃般割过谢渊的面。他隐在巡抚衙门后巷的阴影里,指尖反复摩挲着袖中玄夜卫腰牌,冰凉的金属质感让他愈发清醒 —— 三日前宗人府地窖的惊险遭遇,让他不得不对每一个细节都绷紧神经。更鼓初响,他避开正门的灯笼,贴着爬满青苔的墙根迂回而入,靴底碾过落叶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巡抚衙门后堂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将师爷伏在案头的身影投在雕花屏风上,像极了一张扭曲的蛛网。谢渊踏入门槛时,故意将袖口掠过堆满田册的案角,余光扫见师爷青衫袖口翻卷处,那抹暗红的火漆印 —— 双鹤展翅的纹路,与宁王榷场的封条、惠民仓的粮册如出一辙。他的瞳孔倏地收紧,如利刃出鞘时的寒芒一闪而逝,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气音,尾音几近消散在烛影摇曳的褶皱里。面上却眉梢微挑,唇角扬起半弧似笑非笑的弧度,袍袖拂过案头时指尖有意无意划过火漆印边缘:"贵衙的火漆印倒是格外精致,某在别处倒是少见。" 这抹笑意像蒙着薄冰的春水,底下暗涌着查案多年养成的审慎锋芒 —— 双鹤纹不该出现在巡抚衙门的文书上,就像豺狼披上了羔羊的皮毛,看似无害,却藏着噬人的尖牙。
师爷握笔的手顿在 "抗税" 二字上,墨汁在纸页上晕开一团污渍,如同滴在雪地上的血:"御史大人谬赞,不过是按例封存罢了。" 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略显躲闪,袖口的火漆印随抬手动作舒展,鹤首所指方向,竟与谢渊暗记在心中的宁王庄田分布图分毫不差。谢渊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银针 —— 那年在魏王府,他正是用这银针挑开了匠人黄册的篡改痕迹,此刻,这银针似乎又在提醒他,眼前的田册,必定也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按例?" 谢渊突然逼近案几,袍袖带起的风让烛火剧烈摇晃,"某记得《大吴会典》明载,巡抚衙门当用獬豸纹火漆,何时改了双鹤纹?" 话音未落,他敏锐地捕捉到师爷喉结剧烈滚动,握笔的手迅速往袖中缩去。几乎是本能反应,谢渊反手扣住对方手腕,掌心触到一个冰凉的小瓶 —— 是毒瓶!他心中警铃大作,指尖刚要用力夺下,却觉手背上一阵刺痛,师爷的指甲已深深划入他的皮肉,三道血痕在烛火下格外醒目。
师爷的笑声里带着血腥气,混着某种刺鼻的药味在室内弥漫:"谢御史果然厉害,可惜......" 话未说完,他猛然咬破舌尖,黑血顺着嘴角滴落,染脏了胸前的衣襟。谢渊强忍手背剧痛,低头看去,那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竟在苍白的手背上勾勒出庐山云雾茶鲜嫩茶芽的主脉分支 —— 叶脉走向与惠民仓粮册里用茶水写就的密点暗码、茶商之子临终前拼死护在胸口的血浸残页符号,皆如出一辙。谢渊盯着这蜿蜒的血色纹路,只觉有冰锥自后颈刺入,当年在魏王府地窖初见匠人黄册上重叠的伪造手印时,也是这般寒毛倒竖的刺痛感 —— 原来早在茶农按下手印的那一刻,这些暗藏的茶树纹便成了权贵们标记猎物的烙铁,将无辜百姓的生路,烙成了卷宗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你究竟是谁......" 谢渊的话被师爷的剧烈抽搐打断。只见对方眼球暴突,手指颤抖着指向后堂暗格,喉间发出含混不清的 "文...... 文渊......" 声。当玄夜卫撞开暗格,一箱盖着双鹤纹火漆的密信轰然倒地,信末 "文渊阁典籍房" 的印泥,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谢渊弯腰捡起一封,发现信笺表面盖着巡抚衙门的獬豸纹火漆,揭开后却是宁王的双鹤纹 —— 好一个阴阳封缄!
验尸房里,仵作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谢渊却神色如常地接过火把。当他撬开死者牙关,借着火光看见舌根处用针刺刻的 "文渊阁" 三字时,只觉一阵眩晕 —— 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连日来拼凑的证据链上。他想起贡茶宴上的孔雀翎暗器、宗人府地窖的新鲜划痕,原来这一切,都是文渊阁在背后操纵!手指抚过那些渗入肌理的字迹,仿佛触到了那些年被冤杀的言官们的血泪。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