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的视线在玉牒舆图上慌乱游走,喉结滚动时,谢渊注意到他襟口的火漆印 —— 与宗人府焚档处的残痕相同。这个发现让他想起在江西见过的场景:王府爪牙用同样的火漆封印茶农的田契,再将他们的手指按在伪造的卖田文书上。
"捕风捉影?" 谢渊从棺底取出浸着茶渍的绢帛,月光穿过薄绢,"元兴始谋,永熙收官" 八字在雪地上投下阴影,"元兴帝设榷场圈地," 他的指尖划过 "永熙" 二字,茶汁氧化的褐斑恰与永熙帝生辰吻合,"诸王想在当今圣朝完成分赃?" 忽然逼近半步,验印锥几乎抵住对方胸口,"更妙的是,玉牒缺口对应的封地,正是太子殿下的辖区。"
陈三的革带铜扣发出轻响,手忙脚乱间竟碰倒一节玉牒:"御史大人含血喷人!"
谢渊展开《皇吴祖训》,朱笔圈注的 "宗室不得私设军屯" 在雪光中猩红如血:"庐山隐田标为军屯," 他的验印锥戳向图上卫所标记,"但卫所运出的茶税折银," 从袖中取出卷边的血书,纸页上的指痕仍清晰可见,"足够打造五千副锁子甲 —— 陈长史可知,这些甲胄,本应是茶农们买种子的银钱?"
围观的玄夜卫甲胄相撞声中,谢渊望向玉牒链缺口。那里本该刻着太子的封地,此刻却空白如纸,像极了抗税茶农们被撕毁的田契。他忽然明白,诸王用玉牒链分赃,用军屯名义掩盖,而缺口处的空白,正是他们留给太子的特权印记。
未时三刻,襄王府银库铜锁砸开的声响惊起寒鸦,成箱的茶饼滚落时,饼心的 "隐" 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谢渊捡起一片,饼面的凹痕与他珍藏的半片茶饼完全吻合 —— 那年江西老茶农临终前,正是用这凹痕藏下隐田的证据。
"御史大人擅开银库," 户部侍郎的官靴碾碎茶饼,茶香混着雪水渗入青砖,"就不怕来日诸王联手?"
谢渊转身,验印锥在茶饼上留下锥痕:"侍郎大人可知," 他指向角落的火漆箱,漆皮剥落处露出庐山茶梗,"这些茶饼的火漆," 又展开玉牒舆图,"与宗人府灰烬、魏王旧庄火漆成分相同。" 忽然盯着对方袖口的深褐茶渍,"还是说,大人每日饮用的庐山云雾," 勾起唇角,"都来自亲王的 ' 军屯 '?"
侍郎的脸色青白交加,后退时撞翻账册,封面的半枝梅火漆印落入雪水 —— 与楚王密函的暗纹相同。谢渊望着这一幕,终于明白九王夺嫡的暗线,就藏在这些看似风雅的印记里,藏在每个官员袖口的茶渍中。
子时的都察院,谢渊对着拼合的玉牒舆图,烛泪在案头积成红蜡。十三节玉牒泛着冷光,"军屯" 二字如两道狰狞的伤口,横在庐山版图上。周立捧着绢帛的手在发抖:"大人,元兴帝当年..."
"元兴帝设榷场,泰昌帝扩隐田," 谢渊的验印锥划过太子封地,"到永熙朝,诸王想将隐田并入军屯,用茶税养私军。" 忽然想起宗人府玉牒链的缺节,"每节玉牒代表一王,缺口是太子 —— 他们想让储君担下分赃之名。"
窗外的雪扑打着窗纸,谢渊望着案头的血书,茶农们用冻僵的手指画的隐田边界,此刻与玉牒舆图重叠。那些歪斜的线条,比任何官绘舆图都更精准 —— 原来最真实的舆图,一直藏在百姓的血泪里,刻在他们为土地抗争的骨血中。
"备马," 他披上獬豸补服,玉牒链在袖中发出轻响,"去宗人府。" 验印锥敲在舆图上,惊落烛花,"让诸王看看,他们的玉节再精美,也拼不出百姓的活路;他们的火漆再坚固,也封不住天下人的口。"
周立看着谢渊踏雪而去的背影,发现他的脊背比獬豸雕像更挺直。雪光中,玉牒链的缺口处,仿佛有一道光透进来。
片尾
晨雾中的宗人府,谢渊捧着玉牒舆图踏入正殿,十三节玉牒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芒。他望向殿中诸王幕僚,发现楚王萧权的幕僚袖口,正是那半枝老梅的暗纹 —— 与襄王府银库的火漆印相同。
"谢御史这是何意?" 太子萧桓的声音从玉牒屏后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渊展开舆图,"军屯" 二字对着阳光:"启禀太子殿下," 他的验印锥点向庐山隐田,"这里标着军屯," 又指向银库账册,"实则是诸王瓜分的隐田," 忽然转身,"而这十三节玉牒," 敲了敲玉牒链,"正是你们分赃的凭证。"
殿内哗然。谢渊看见诸王幕僚交头接耳,楚王幕僚的手按在剑柄上,赵王的属官悄悄后退。他知道,自己已经触到了九王夺嫡的核心,但他更知道,手中的玉牒舆图,还有茶农们的血书,就是最有力的武器。
雪停了,阳光照在都察院前的梅树上,枝头的积雪融化,露出点点红梅。谢渊摸着胸前的火漆疤痕,想起在襄王府看到的茶饼,饼心的 "隐" 字在阳光下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百姓们在雪地里刻下的 "民" 字。
他忽然明白,这场查案,早已不是为了某个人、某件事,而是为了天下百姓能在自己的土地上种茶,能在自己的田契上按红指印。而他手中的验印锥,将继续在这玉牒舆图上,刻下正义的印记,直到所有的阴谋,都被白雪覆盖,直到所有的冤屈,都得到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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