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三刻,谢渊抱着十二片竹牍踏入文华殿,竹片碰撞声惊起檐角寒鸦。永熙帝的目光落在竹牍上,冕旒阴影里,谢渊看见帝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牒链 —— 与襄王棺中那截分赃凭证同款。
"谢御史又有新奏?" 镇刑司掌印太监周应秋的声音像生锈的刀,"上次的玉牒链," 他的视线扫过谢渊腰间,"还没让御史大人知足?"
谢渊展开竹牍,茶渍与血痕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启禀陛下," 竹片按地理顺序排开,"这是庐山周边府县的民瘼图," 验印锥点向 "茶农税赋" 刻痕,"每亩茶园赋税," 锥尖划过 "军屯" 标记,"是寻常农田的三倍。"
周应秋的朝珠撞出脆响:"御史用竹片谤讪朝堂,该当何罪?"
"谤讪?" 谢渊举起刻着 "官员暴毙" 的竹牍,"庐州知府死时," 指腹抹过咽喉刻痕,"袖中藏着隐田账册," 又指向 "扬州同知" 的竹片,"他辞官前," 竹片边缘的焦痕清晰可见,"刚把茶农血书寄给都察院。" 忽然提高声音,"这些竹牍不是谤讪,是三十七位抗税茶农的断指,是十二位地方官的血!"
殿内死寂。谢渊看见太子萧桓的玉牒链在膝头轻颤,楚王萧权的幕僚悄悄退到阴影里。他知道,自己已触到了九王夺嫡的另一条暗线 —— 宁王旧部正借 "军屯" 之名,用茶税养私军,而那些离奇死亡的官员,不过是挡了他们的路。
"陛下," 谢渊忽然跪地,竹牍在金砖上投下参差的影,"请准臣巡按江淮," 他的声音混着竹香,"臣要让这些竹牍上的血痕," 抬头望向御案,"都变成律法上的刻痕。"
永熙帝的手指在龙纹扶手上敲了三下,这是当年元兴帝定下的密语。谢渊知道,这意味着同意,也意味着更大的危险。但他更知道,那些刻在竹牍上的 "民" 字,那些渗进竹片的血痕,终将在某一天,成为刺破黑暗的利刃。
子时的都察院,谢渊还在刻最后一片竹牍。周立捧着热粥进来,看见案头堆着的竹牍,每片都刻着不同的 "民" 字,有的端正,有的歪斜,却都带着血痕。
"大人," 周立放下粥碗,"江淮的密报," 他的声音很低,"镇刑司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谢渊没抬头,验印锥在竹片上划出最后一道痕:"知道了。" 他忽然轻笑,"你说," 举起刻好的竹牍,"这些竹片," 指腹抚过血痕,"能经得起多少火漆?"
周立没说话,只是看着谢渊的手。那双手上,新伤叠着旧伤,有的是刻竹片划的,有的是验尸时染的,却都带着一股不屈的劲。他忽然明白,大人刻的不是竹牍,是茶农们的命,是天下的公道。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照在竹牍上,那些血痕竟像活过来一般,在雪光中明明灭灭。谢渊望着这些竹片,想起在江西看见的场景:茶农们在雪地里种茶,他们的手冻得通红,却仍在泥土里刨坑。此刻,那些手仿佛穿过时光,握住了他手中的验印锥,让他刻得更深,更坚定。
片尾
清晨的都察院,谢渊带着十二片竹牍准备出发。竹牍用红绳串起,像一串血色的项链。他知道,这一路必定艰险,镇刑司的人不会让他活着到江淮,诏狱署的密探早已盯上他。但他更知道,只要这些竹牍还在,茶农们的冤屈就还在,天下的公道就还在。
上马时,他忽然看见都察院的竹丛里,有新笋破土而出。那些笋尖,带着雪水,带着泥土,却倔强地向上生长。他忽然轻笑,或许,这就是希望吧。那些刻在竹牍上的血痕,那些茶农们的苦难,终将像这新笋一样,在春天到来时,长成遮风挡雨的竹林。
永熙帝的朱批到了,准他巡按江淮。谢渊展开朱批,看见末尾有一行小字:"朕闻庐山云雾,味甚清苦。" 他忽然明白,帝王知道隐田案的真相,却也忌惮诸王的势力。但没关系,他有竹牍,有验印锥,有天下的百姓。
马鞭扬起,雪粒纷飞。谢渊带着竹牍,带着希望,向着江淮出发。他知道,这场查案,远未结束,但他更知道,只要他还在,只要百姓还在,那些官官相护的黑暗,终将被竹墨的光芒,照得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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