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吴史?刑法志》卷十二载:"法者,天下之程式,万事之仪表。然庙堂之上,宗藩环伺,权谋如织,欲持三尺法绳束之,其难若攀蜀道青天。" 永熙八年孟冬,吏部侍郎王廷循例诣阙奏事,却于金銮殿上突发异变 —— 当他手捧顺天府户房档案长跪丹墀时,殿角铜壶滴漏正过酉初一刻,十二道铜人准时敲响报时钲,声震屋瓦。
佳人拾翠春相问,仙侣同舟晚更移。
彩笔昔曾干气象,白头吟望苦低垂。
暮色初合,第三盏羊角灯方在蟠龙柱上亮起。王廷的膝盖抵着冰凉的青砖,补服下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手中密折的黄绫封皮上,"太子府典" 的朱砂印泥在烛影中明明灭灭。他偷睨御案前的永熙帝,见皇帝指尖正无意识摩挲着御笔玉管,指节泛白如霜 —— 那是当年随元兴帝北征时,被胡骑弯刀砍出的旧伤。
王廷仰头时喉结重重滚动,掌心渗出的冷汗将密折边缘洇得发潮。他刻意放缓语速,声线混着殿角铜漏的滴答:"顺天府耗时两月,逐坊彻查七十二家当铺," 着重咬字 "七十二",让这个数字在寂静的殿内回响,"终于在三十六坊的底档中,寻得关键线索。"
他展开泛黄的田契拓本,指腹抚过纸面凸起的纹路:"这些收押田契所盖的 ' 太子府典 ' 章痕," 目光扫过太子骤然绷紧的下颌线,"与宗人府秘藏的隐田图模压痕迹 ——" 微微停顿,确保每个字都清晰落进众人耳中,"出自同一块老梨木印板。此印板边缘有三处修补痕迹," 说着将拓本转向御案方向,"与工部存档的印板损毁记录,
殿中烛火忽被北风撩动,将王廷的影子投在御案前的狻猊香炉上,恰似被缚在神兽爪下的囚徒。赵王萧栎适时越班而出,月白缎面官服上的云纹暗绣随动作起伏:"储君涉事,非比寻常," 他双手捧笏过顶,腰间鱼符与青砖相击,"请陛下准臣暂摄刑部,必按《大吴会典》第三百零七条,彻查官印流转之弊。"
太子萧桓的靴底碾碎砖缝间的积雪,玄色皂靴在青砖上碾出细响:"王侍郎素以明经着称," 他的声音里裹着冰碴,"当知东宫官印出入,需经尚宝司勘合符、詹事府关防、宗人府底簿三重校验," 袍袖挥过烛台,灯油溅在案头《皇吴祖训》上,"若无这三重文书,纵是本宫,也难动官印分毫!"
永熙帝突然将御笔掷在砚台,墨汁飞溅在黄绫上,晕开的墨迹像道蜿蜒的血痕:"够了!" 他的目光掠过赵王新补的绯色官服 —— 那是元兴帝亲赐的颜色,此刻却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着诸王共审此案,三日后," 他指向殿角铜漏,"初刻前陈齐人证物证。"
"陛下," 他仰头时喉结滚动,声线微颤,"此等章痕需经东宫官印三重勘合," 目光扫过太子铁青的脸,"非寻常匠人可仿。" 殿中烛火被穿堂风撩动,将他的影子扯得老长,恰似被架在火上炙烤的囚徒。
赵王萧栎适时跨出班次,月白缎面袍袖拂过青砖,腰间鱼符轻响:"储君涉事,关乎国本," 他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精光,"刑部职司重大,臣请暂摄其事,必按《大吴会典》彻查。" 话尾微扬,暗藏锋芒 —— 他等这刻,已候了整整数月。
太子萧桓靴底碾碎砖缝草芥,额间青筋随话音起伏:"王侍郎饱读《会典》,当知官印流转需经尚宝司备案!" 袍袖甩过烛台,灯油溅在青砖上腾起青烟,"分明是有人盗印嫁祸,混淆视听!"
永熙帝玉笔重重落下,朱红批文割裂黄绫:"够了!" 他望着殿下争执的儿子们,冕旒阴影掠过赵王新补的绯色官服 —— 这是元兴帝亲赐的颜色,此刻却刺得他眼眶生疼,"诸王共审,三日后金殿对质。"
三日后辰初,谢渊怀抱半人高的民瘼图长跪丹墀。图册边缘记满京城十二坊当铺方位,每张田契拓片旁,都用蝇头小楷注着收押日期与典史姓名。"陛下," 他的指尖划过泛黄纸页,停在重叠的章痕处,"这些当铺收押的田契," 指腹碾过纸背凹凸纹路,"与宗人府隐田图的模压痕迹,出自同一块老梨木印板。"
太子萧桓盯着图册,指节捏得发白。那些 "太子府典" 的章痕,确实与东宫官印别无二致,可他分明记得,那年春日将官印交予长史代管时,曾亲验三重勘合符。难道是长史监守自盗?抑或更早之前,官印便已被有心人盯上?
赵王萧栎的目光在图册上逡巡,嘴角勾起极浅的笑:"御史大人仅凭章痕,便定东宫之罪?" 他抬手轻挥,袖口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天下刻工万千,仿刻官印不过寻常事。"
谢渊抬眸,目光如刃:"赵王可知," 他抽出宗人府密档,纸页翻动声惊起梁间栖鸟,"隐田图印板需用十年以上老梨木,经工部十二道工序打磨," 指尖点在印板边缘修补处,"此等工艺,全吴仅五块印板传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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