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吴史?职官志笺注》载:永兴十三年岁末,御史谢渊奉旨查验六部官印。其依《考工记纂注》《矿冶通考补遗》《天工开物?金玉》等典籍,从合金配比、织物纤维、铸造痕迹等细微处入手,层层剖析。当象征国家权力的官印器物,成为九王夺嫡的隐秘筹码,这场勘验不仅关乎个人罪责,更牵出朝堂势力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揭开大吴王朝权力更迭的惊涛骇浪。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永兴十三年腊月初二,彤云压城,细雪如盐粒般扑打在御史台朱漆廊柱上。谢渊将秦王萧槿所持的兵部铜印置于青铜透光鉴前,镜面映出他紧抿的薄唇与微蹙的眉峰。印钮螭龙纹历经岁月摩挲,却在烛光下泛着异样的幽蓝,那氧化层的色泽总让他想起三年前北境军器走私案中,涉案兵器表面的诡异锈迹。
“取《矿冶通考?禁军卷》,再备玛瑙研钵、陶制坩埚。” 他的声音裹着浓重鼻音,昨夜通宵查阅卷宗的疲惫尚未褪去。用玛瑙研杵刮取印钮氧化层时,他的手腕悬在半空,每一次用力都精准控制在毫厘之间 —— 稍有不慎,粉末样本便可能混入杂质。当粉末在坩埚中遇热升腾起一缕青灰色烟雾,那股刺鼻的硫磺混着金属腥气,让他后颈的寒毛瞬间竖起:“特殊铁矿伴生砷,与太祖朝禁军印信材质吻合,但这砷铁比例...” 他的指尖划过泛黄的典籍,“竟与三年前查封的敌营私矿冶炼记录分毫不差!”
打开印盒的刹那,陈腐的绸缎气息裹挟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松烟墨味。谢渊戴着浸过炭灰的鹿皮手套,小心翼翼展开内衬锦缎。放大镜下,经纬线交织的菱形纹路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他记忆的闸门:“与那年通敌密证的织法完全一致!秦王表面承袭先祖军制,实则用敌营织物包裹印信,他是想借太祖威名,为私通外敌披上合法外衣!” 寒意顺着尾椎骨窜上脊背,他突然意识到,这枚沉甸甸的铜印,或许早已成为撬动大吴军事根基的支点。
未时,验功房内蒸腾着皂角水的苦涩气息。谢渊将赵王萧桭呈递的户部账册边角浸入陶瓮,目光死死盯着水面泛起的细小泡沫。竹筛过滤出的纤维样本在显微镜下呈现出独特的斜纹结构,这让他想起去年查办的江南织造贪墨案 —— 涉案账本用的,正是这种只有私产工坊才掌握的 “七重交梭” 织法。
“掌管户部,却用敌营工坊的密纹绢记账...” 他的指甲无意识地叩击桌案,发出哒哒声响,“赵王这是要把国家财库变成自家钱庄!” 研磨银锭验色用的朱砂笔时,粉末中过量的辰砂在阳光下折射出妖异的红光,与成王专属墨料 “丹霞赤” 的检测报告完全吻合。而当放大镜下银锭底部的铸模划痕,与私铸钱币钱范上的磨损痕迹严丝合缝时,他猛地将砚台重重砸在案上,墨汁飞溅如血:“《铁坊规制考》记载,这种松脂蜡封只有私铸工坊才敢用!敌营织物记账、王府墨料验色、私铸工艺制锭,赵王在户部的每一笔账,都是通敌叛国的铁证!”
申时,韩王萧柠的大理寺铜印在烛光下泛着古朴的青绿色。谢渊握着游标卡尺的手微微发抖,当测量到印身獬豸纹刀痕深度时,刻度盘上的数字让他喉头发紧:“与三年前军器局兵器砂模的铸造参数完全一致!掌管司法的印信,竟用军事铸造工艺?” 检测印匣锁扣铜绿时,显微镜下的铜矿伴生矿成分,与中立矿区的官方记录存在微妙差异,这让他想起某舞弊案卷宗里,涉案文书纸张中同样异常的矿物残留。
“匣内衬纸纤维含特殊壳粉...” 他抓起《造纸考》对照,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这分明是私铸假币团伙专用的填料!兄弟合金铸印、中立矿料藏奸、舞弊纸浆衬匣,韩王把大理寺变成了藏污纳垢的巢穴!” 撞倒木椅的声响惊动了门外守卫,而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铜印,仿佛要从那斑驳的纹路中,看穿这位素以贤明着称的王爷,究竟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戌时,成王萧栎的礼部牙牌在《透光鉴古录》特制的日光板上投下奇异的光影。谢渊俯身观察象牙表面的旋转纹,放大镜下细密的螺旋弧度,竟与西洋进贡的自鸣钟齿轮分毫不差。这一发现让他后背渗出冷汗 —— 礼部掌管礼制仪轨,却用番邦技术符号装饰牙牌,分明是对先祖法度的公然挑衅。
“牌顶青玉矿脉走向...” 他将牙牌与热河案几玉料检测报告重叠,双手微微发颤,“与通敌密信中的地图标记如出一辙!” 当看到背面阴刻 “永兴仪轨” 的 “永” 字末笔,那刻意拉长的弧度与三年前通敌地图上的标记笔法完全相同,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借西洋奇巧乱礼制,用先祖仪轨掩逆心,成王这是要从文化根基上动摇国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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