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的日头正盛,毒辣辣地炙烤着蘅芜院的青石板路。院角那株老槐树的知了扯着破锣嗓子嘶鸣,惊得檐下筑巢的燕子扑棱棱直往阴凉处躲。苏桃叼着根竹制吸管,慢悠悠晃进厨房,麻布袋里的半块芙蓉糕不慎滑落,"啪嗒"一声掉在灶台边,惊得灶王爷画像上的金漆胡须都仿佛抖了三抖。
"我的小祖宗!您怎么来了?"掌勺的刘婶正挥着枣木大铁锅翻炒红烧肉,滚烫的油星子噼里啪啦溅在靛蓝围裙上,绽开一朵朵焦黑的花。她额角沁着豆大的汗珠,见苏桃进来,连忙用袖口擦了把脸,却蹭上了道黑灰。
苏桃踮脚扒拉着蒸笼盖,氤氲的热气"呼"地一下扑在她脸上,烫得她往后踉跄半步。她揉着被热气熏红的鼻尖,盯着笼屉里油光发亮的红烧肉:"刘婶,今儿这肉炖得跟砖头似的,昨儿的糖醋鱼甜得能齁死西街卖蜜饯的王婆子——难不成侯府跟城南糖坊联姻了?"
刘婶将锅铲重重磕在灶台边缘,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叹着气摇头:"小姐您又不是不知道,夫人说嫡女院的菜得'精致考究',光糖霜就撒了三斤......上回做莲子羹,生生把一罐雪白的糖全倒进去了。"
"精致个锤子!"苏桃掀开另一层蒸笼,雪白的馒头蒸腾着热气,让她眼睛瞬间亮如晨星,"再这么吃下去,我迟早得跟后院那只胖橘猫似的得糖尿病——刘婶,菜筐里有没有那个红扑扑、圆滚滚的西域酸果?"
"西红柿?"刘婶指向墙角蒙尘的柳编菜筐,"张妈妈说那是洋玩意儿,酸不拉唧的没人吃,搁那儿都快长霉了......"
"没人吃?"苏桃眼睛一瞪,抄起两个硬邦邦的西红柿,在月白色素衣下摆上蹭了蹭便狠狠咬下一口。酸涩的汁液瞬间在口腔炸开,激得她五官都皱成一团,舌头伸得老长:"嘶......这酸度,正好!刘婶,今儿本小姐手把手教你做道'懒人神菜'——西红柿炒蛋!"
哐当哐当的锅铲声戛然而止,揉面的小厮、择菜的丫鬟、烧火的杂役全围了过来,挤得狭小的厨房水泄不通。春桃吓得脸都白了,慌忙拽住苏桃的衣袖:"小姐!您这素衣下摆都快扫进油锅里了!"
"慌什么,"苏桃满不在乎地甩开手,从陶碗里磕入两枚土鸡蛋,筷子在碗里搅得飞快,蛋液泛起细密的泡沫,"看好了,这叫'物理快速打发',比你们慢悠悠打蛋清快十倍!"她抄起菜刀,"啪"的一声拍扁蒜瓣,震得旁边盛酱油的瓦罐都晃了晃。
"小姐,这蒜拍了是要干嘛?"新来的小厨子怯生生地问。
"去腥增香啊笨!"苏桃将西红柿切成滚刀块,蛋液淋进烧得冒青烟的铁锅,"刺啦"一声巨响伴随着金黄的油花四溅,"看好步骤——先炒蛋再炒柿,盐糖少许别放腻,起锅前撒把翠绿葱花,齐活!"
红黄相间的菜肴盛进白地青花缠枝莲纹瓷盘,那鲜艳的色泽晃得人眼睛发亮。酸甜交织的香气如同长了翅膀,瞬间盖过了红烧肉的厚重油腻,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刘婶颤抖着伸出竹筷,夹起一筷子混合着蛋香的西红柿,入口的刹那,她浑浊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我的老天爷!这酸鲜味儿......比我炖三时辰的老母鸡还开胃!关键是......这做法也太省事了吧?"
"那是自然,"苏桃叉着腰,素衣上溅了几点油星,却丝毫不减她的得意,"再教你们道'剩饭救星'——黄金蛋炒饭!记住了,必须用隔夜饭,拌上蛋液搅匀,锅热倒油炒散,加火腿丁青豆......"她话说到一半,瞥见菜筐里空空如也,只得悻悻改口,"算了算了,就用葱花炒,照样能香到让你们舔盘子!"
半个时辰后,厨房烟囱里飘出的香气勾得前院洒扫的小厮们频频咽口水。苏桃蹲在灶台边,鼻尖沾着点黑灰,专注地看着刘婶用炼油剩下的猪油渣炒蛋炒饭。金黄的米粒裹着琥珀色的蛋液,在铁锅里翻炒时发出"滋滋"的声响,撒上把翠绿葱花的瞬间,那香气简直能香出二里地去。
"小姐您瞧,这蛋炒饭用的都是前儿剩下的冷米饭,猪油渣还是炼油时攒下的边角料......"刘婶擦着额角的汗,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吃起来比府里炖的鸽子汤还香,关键是省了不少精贵食材!"
"那是必须的,"苏桃得意地晃了晃背后的麻布袋,里面装着她刚画好的菜谱手稿,"以后每天都给我留碗剩饭,本小姐教你们做'黄金蛋炒饭''酱油炒饭''什锦炒饭',花样多到能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正说得热闹,王氏尖利的嗓音如同冰锥般刺破厨房的喧嚣:"苏桃!你又在厨房搞什么鬼名堂?!"
她身着蹙金绣玉的藕荷色罗裙,头戴赤金点翠步摇,一脚踏进油腻的厨房,仿佛误入泥沼的孔雀。她嫌恶地捏着绣帕掩住口鼻,目光扫过苏桃素衣上的油渍和灶台边的狼藉,气得护甲在袖中咯咯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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