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异世客心
十万大山的瘴气在暮色中泛出紫蓝色的光晕，任平生将最后一块烤肉递给陈参商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
少女像受惊的小鹿般缩回手，炭火映得脸颊绯红，却又悄悄把烤得最嫩的那块塞进他手里。
"参商，"
任平生望着跳动的火焰，忽然开口，声音比山风更轻，"有件事，我该告诉你了。"
陈参商咬着烤肉的动作一顿，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
这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此刻竟藏着她从未见过的迷茫，像迷路的孩童望着陌生的星空。她默默放下烤肉，用树叶擦了擦手：
"你说，我听着。"
任平生从怀中掏出半块磨损的玉佩，玉质并非大荒常见的暖玉，而是透着金属般的冷光，上面刻着的纹路也绝非此间文字！那是两个扭曲的符号，像缠绕的蛇，又似燃烧的火。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的声音在噼啪的炭火声中微微发颤，"我的家乡在另一片天地，那里没有修士，没有妖兽，只有......"他顿了顿，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语，"只有飞在天上的铁鸟，和跑得比马快的木车。"
陈参商的眼睛越睁越大，手里的树枝不自觉地戳着地面：
"铁鸟？木车？那是什么仙物？"
"不是仙物，是凡人的造物。"
任平生笑了笑，指尖抚过玉佩上的符号，"我在家乡时，也像你这般修习武艺，只是我们称其为'武术'，没有灵力，全凭筋骨。那天我在院中练拳，突然天降异象，一道白光将我卷走......再睁眼时，就在大荒的大山里了。"
他记得那天的细节：
乱葬岗的腐臭味，身上穿的短袖长裤引来的异样目光，还有遇到的第一个大荒修士。那人见他没有灵根，竟想将他当作鼎炉。若非玉佩突然爆发出奇异的力量，恐怕早已化作枯骨。
"这玉佩护了你？"陈参商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玉佩，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不止。"
任平生将灵力注入玉佩，只见那些扭曲的符号突然亮起红光，"它能吸收天地间的异种能量，转化成我能使用的力量。大荒的灵力于我而言，本是剧毒，全靠它化解......"
他想起初入大荒的三年：躲在山洞里啃野果，看着玉佩吸收月光转化灵力。被修士追杀时，靠玉佩爆发的力量死里逃生。在青丘坊遇见叶青崖时，她盯着玉佩说"这是域外之物"，吓得他连夜逃离。
"所以你才......"陈参商终于明白，为何他总是对感情若即若离，为何他握着星辰剑时眼中总有挣扎，"你怕自己会突然消失？"
任平生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跳动的火焰。他曾无数次在夜里惊醒，梦见自己回到那个有铁鸟木车的世界，醒来却要面对大荒的刀光剑影。
他怕给了陈参商承诺，却在某天突然离去；怕她像书中的妗儿那样，对着空寂的桃园等一个归人。
"你看这玉佩。"
陈参商突然拿起玉佩，在火光下翻转，"它在吸收这里的灵力，说明它认这个地方了。"
她将玉佩塞回他手中，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救过我，陪我闯过雷渊，还......还为我流过泪。这些都是真的，比铁鸟木车都真。"
任平生的心猛地一颤。他想起雷渊边缘，她替他挡下致命一击时的决绝；想起她在桃林哭着问"你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吗"时的倔强；想起此刻她眼中闪烁的光，比任何星辰都明亮。
"我修的功法，也与你们不同。"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敞开心扉，
"玉佩转化的灵力霸道异常，每次突破都像走在刀尖上。谢前辈说我'持正坚毅'，可他不知道，我只是怕自己走火入魔，连累身边的人。"
他曾在月圆之夜失控过一次，灵力在体内横冲直撞，差点误伤了路过的采药人。
从那以后，他便刻意与人保持距离，直到遇见陈参商。
这个总爱跟他斗嘴，却会在他受伤时偷偷上药的姑娘，像束光，照进了他孤独的世界。
"我不怕。"
陈参商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我从小被爹骂，被仇家追，早就把生死看淡了。倒是你，总把心事藏着，累不累？"
任平生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笑了。
三千年的谢天机在桃林流泪，三百年的夙瑶为苍生舍弃亲情，而他，一个来自异世的过客，又何必困于虚无的未来？
"累。"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这一次，没有丝毫犹豫，"但现在，好像不累了。"
炭火渐渐熄灭，晨曦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任平生将星辰剑从背后取下，剑身映出两张年轻的脸庞。
"谢前辈将此剑交我时，说'星辰不问来处，只照前路'。"他轻声道，"以前不懂，现在好像明白了。"
陈参商看着他眼中的光，突然踮脚在他脸颊亲了一下："那我们就往前走，管它什么来路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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