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卷着灰烬与血腥,呜咽着灌入西墙巨大的缺口。
石魁和他残存的巨狼、追随者,如同退潮的污血,迅速消失在黑风岭方向的茫茫雪幕之中。留下的,只有一片更加沉重、更加冰冷的死寂。
石坚抱着怀中依旧滚烫啼哭的婴儿,如同被冻僵的石像,矗立在缺口内侧的狼藉之中。他布满血污和冰碴的脸上,是凝固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悲怆。老将的目光,死死钉在几步之外,那片被血与泥泞浸透的雪地上。
那里,静静地伏着石墨魁梧的身躯。
后背的伤口触目惊心。石魁那饱含熔岩之力与邪异骨棒力量的一击,几乎摧毁了他整个背脊。皮甲和兽皮碳化碎裂,与下方焦黑塌陷、如同被熔岩巨兽啃噬过的血肉骨骼粘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而狰狞的创口。没有起伏,没有声息。曾经山岳般的力量,曾经守护雪原的狂暴意志,此刻只剩下无声的冰冷。
“首领…”一名侥幸在石叶爆发和石魁撤退中活下来的战士,拖着断腿,挣扎着爬到石墨身边,颤抖的手指探向他的脖颈。入手,一片冰凉死寂,脉搏全无。战士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呜咽,绝望地垂下头。
“石墨…”被老医师和妇人搀扶着的阿狸,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她后背的伤口依旧覆盖着暗红的结晶,传来阵阵灼痛,但意识却异常清醒。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缺口,越过哭泣的战士,精准地落在了那片刺目的血红之上。没有惊呼,没有痛哭。那双曾经灵动狡黠的眸子,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空茫的死寂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她的身体晃了晃,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软软地向下滑去,被身旁的人死死架住。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从空洞的眼眶中滚落,砸在冰冷的雪地上,瞬间冻结成冰。
怀中的婴儿似乎感应到了母亲那无声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巨大悲伤,啼哭声猛地一滞,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下黯淡的熔岩纹路不安地闪烁、明灭,一股微弱却带着强烈守护和哀伤意念的纯净熔火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本能地散发出来,轻轻拂过阿狸冰冷僵硬的身体。
这微弱的暖意,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只在阿狸死寂的心湖中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又被更深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绝望所淹没。她的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那片血红,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那个地方。
“石坚大人…现在…怎么办?”老医师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的茫然。他看着怀中昏迷不醒、气息灼热混乱的石叶,又看看缺口外依旧呼啸的风雪,再看看伏尸的狼王和死寂的堡垒,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心脏。
石坚被老医师的问话拉回了些许神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艰难地从石墨身上移开,环顾四周。堡墙崩塌,火焰在风雪中苟延残喘。遍地狼藉的尸体,有熟悉的面孔,也有狰狞的入侵者。堡内深处,隐隐传来妇孺压抑的哭泣和伤者痛苦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焦糊和绝望的气息。
铁砧堡,这个曾经令雪原小寨闻风丧胆的巨狼巢穴,此刻如同被撕碎了心肺的巨兽,倒在风雪中,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先…救人…”石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重负,“把还能动的…都集中起来…伤者…抬进石屋…清点…损失…”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石坚怀中那依旧闪烁着不安红光的婴儿身上,又看向被搀扶着、目光空洞的阿狸,最后,沉重地落在石墨那无声无息的躯体上。
“首领…的遗体…”石坚的声音哽住了,巨大的悲痛如同巨石压在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发出指令,“…抬…抬到主屋…清理干净…” 说出“遗体”两个字时,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几名还能行动的战士,含着泪,强忍着悲痛,小心翼翼地围拢过去,准备抬起他们曾经如神只般仰望的首领。
就在这时——
“唔…”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幻觉般的呻吟,突然从石墨伏倒的身体中传出!
这声音如此之轻,在风雪的呜咽和远处的哭声中几乎细不可闻!但落在石坚、阿狸和那几个正准备抬尸的战士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所有人都猛地僵住!动作停滞!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石墨身上!
“刚…刚才…首领…是不是…”一名战士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手指悬在半空,不敢触碰。
石坚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抱着婴儿,一个箭步冲到石墨身边,不顾一切地单膝跪地,布满老茧、沾满血污的大手,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渺茫希望,猛地按向石墨的脖颈!
冰冷!依旧是一片刺骨的冰冷!
石坚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失望如同冰水浇头。是幻觉吗?是悲痛过度产生的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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