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墙堡垒内的火焰稳定地燃烧着,驱散了黎明前最深的寒意,也将“分食律”带来的短暂秩序映照得清晰而脆弱。秦霄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半块烤薯提供的热量如同杯水车薪,无法真正驱散胸腹伤口内那两股阴寒毒力激烈冲撞带来的持续撕裂感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扯着无数细小的冰刺,意识在昏沉的泥沼边缘挣扎。他强撑着,冰冷的目光扫过火塘边围坐的众人。
在“公粮”的分配下,食物匮乏带来的直接冲突被暂时压了下去,但另一种更深的恐惧,如同无形的藤蔓,依旧紧紧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他们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飘向空地中央——那尊在昏暗晨光中愈发显得狰狞的巨大石像。
孕母石像。
基座上的污血早已被深埋的积雪覆盖,但石像本身,那道从基座直劈腹部的巨大裂痕,以及蛛网般蔓延全身的灰黑色纹路,在熹微的晨光下,如同活物般蠕动、延伸。细微的“咔嚓…咔嚓…”声依旧时不时从石像内部传来,每一次声响,都让围坐在火塘边的猎手们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握着武器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祖灵…还在发怒…”一个中年猎手低声嗫嚅,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石像腹部那道最深的裂痕,仿佛那裂开的不是石头,而是部落赖以延续的命脉。
恐惧是会传染的。窃窃私语如同阴冷的风,在人群中蔓延。
“石像裂了…孕母抛弃我们了…”
“没有孕母赐福,部落的女人还能生下健康的孩子吗?”
“我们…我们是不是都要灭绝了?”
绝望的低语,比昨夜面对即将熄灭的火焰时更加深沉。火焰可以重燃,食物可以搜寻,但关乎部落存续的根本——**生命的诞生与延续**——如果被“祖灵”抛弃,那将是彻底的、无可挽回的灭绝。骨杖的死,似乎并未平息孕母的怒火,反而引来了更可怕的诅咒。
岩山酋长坐在火塘对面,脸色铁青。他感受到了这股弥漫的、深入骨髓的恐慌。他试图用酋长的威严去压制:“闭嘴!祖灵…”
“咔嚓——!!!”
一声格外清晰、如同冰河断裂般的巨响,猛地打断了岩山的呵斥!
所有人的心脏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只见那尊最大的孕母石像,腹部那道最深的裂痕处,一块足有成年男人拳头大小的灰黑色石块,猛地崩裂、脱落,翻滚着砸在冻硬的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石像腹部的裂口,瞬间暴露在所有人眼前!那不再是模糊的裂纹,而是一个幽深、黑暗的窟窿!仿佛孕育生命的圣所被强行撕裂、掏空!
“啊——!”几个胆小的妇人发出短促的尖叫,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男人们也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仿佛那裂开的窟窿会吞噬一切。
“孕母…孕母的肚子…破了!”一个老妇人瘫倒在地,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声音充满了末日般的绝望,“完了…部落…要完了…不会有新生命了…我们都要死光了…”
这股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浇灭了火塘带来的最后一丝暖意。就连岩山,看着那石像腹部触目惊心的裂口,魁梧的身躯也微微晃了晃,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呵斥在这样直观的“神罚”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骨杖的血咒…真的应验了?执火者…真的是带来毁灭的邪魔?
**信仰的崩塌,比饥饿和寒冷更能摧毁一个部落的根基。**
就在这绝望的阴云即将彻底笼罩所有人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却动了。
是安安。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恐后退,反而在最初的巨响和尖叫后,好奇地歪着小脑袋,大眼睛紧紧盯着石像腹部那个新出现的、黑黢黢的窟窿。孩子的眼睛,尚未被根深蒂固的敬畏和恐惧完全污染,反而带着一种纯粹探索的本能。
“阿母…”安安喃喃地低语,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她想起了自己死去的母亲,想起了母亲温暖柔软的怀抱,想起了母亲腹部那道因为生育自己而留下的、长长的疤痕。那道疤痕,在安安幼小的心灵里,并非丑陋,而是与生命、与温暖紧密相连的印记。
那石像腹部的裂口…像阿母的伤疤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无法遏制。安安完全忘记了恐惧,小小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一步,朝着那尊狰狞的石像走去!她的小皮靴踩在冰冷的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这死寂的黎明空地中,显得格外清晰。
“安安!回来!”岩山猛地回神,惊骇地低吼。
疤脸和其他猎手也惊呆了,想上前阻拦,却又被石像的威压震慑,不敢靠近。
安安充耳不闻。她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裂纹遍布的石像脚下,渺小得如同蝼蚁。她仰着头,晨光勾勒着她稚嫩的脸庞。她伸出冻得有些发红的小手,带着孩子特有的好奇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地、轻轻地触碰在石像冰冷粗糙的基座上,就在那道巨大裂痕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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