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血浸透的粟种埋入新土,并未带来预想中的安宁。相反,一种更加焦灼的、无声的煎熬,如同缓慢收紧的绞索,勒住了鹰部落每一个幸存者的咽喉。目光,日日夜夜,死死钉在那片翻松的“凶地”之上,仿佛要用意念将那层薄土灼穿,窥见其下那点微弱的生机是否还在喘息。
草叶的指令如同冰冷的铁律:“看守,浇水,不许踏足。”那片地成了沟壑内新的禁忌之地。两班倒的看守如同石雕,拄着简陋的木矛,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寒风中一眨不眨。每日清晨,用陶罐从寒潭取来最洁净的活水,小心翼翼地浇灌,水量精确到近乎吝啬,生怕冲走了那层薄土下可能存在的生命。
然而,日子在死寂中一天天滑过。松软的泥土在寒风中渐渐板结,覆盖其上的薄土毫无动静。没有嫩芽破土,没有一丝绿意萌发。只有冰冷的沉默。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摇曳着,随时可能熄灭。看守者眼中的血丝越来越多,眼神从最初的专注,渐渐染上了怀疑和更深的绝望。每一次空手而归的浇水,都像在众人心头剜了一刀。那点用三条人命(老族人的腿、石猴的背和手臂、还有一名被碎石砸中头颅最终没熬过去的战士)换来的种子,难道真成了埋葬在土里的陪葬?
质疑如同地底的毒藤,在沉默中悄然滋生、蔓延。
“白费力气…血白流了…”
“那么点种子,埋那么深,早冻死了…”
“还不如当初磨了吃,好歹能顶几天饿…”
低语在角落里、在守夜人的交班时、在分发那越来越稀薄苦涩的苦艾薯糊时,如同毒蛇的嘶鸣,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啃噬着本就摇摇欲坠的意志。
草叶承受着最沉重的压力。她站在那片死寂的土地旁,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带血的月牙痕。秦霄意识深处,关于“粟种萌发条件”的冰冷图谱疯狂闪烁:温度!水分!光照!土壤结构!每一个节点都指向一个残酷的事实——太冷了!这片背阴的沟壑西侧,初春的寒气依旧刺骨,地温远未达到种子萌发所需!那层薄土下的生命,不是在沉睡,而是在缓慢地被冻僵、死亡!
必须提升地温!必须驱散这片土地的阴寒!一个模糊而危险的意念碎片在她脑海中反复冲撞:“…火…烧…地…驱…寒…杀…虫…肥…地…”(火烧地,驱寒,杀虫,肥地…)
火烧地?!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她全部的神经!火!那是部落赖以生存的神圣之物,也是能吞噬一切的可怖力量!控制火去焚烧土地?一个不慎,便是引火烧身,将整个沟壑连同那点最后的希望彻底葬送!
风险巨大,收益未知。但,不烧,种子必死无疑!这是绝境中唯一的、危险的生机!
草叶的目光扫过沟壑边缘那些在寒冬肆虐后依旧顽强挺立、但早已干枯死去的荆棘灌木丛和成片的荒草甸。它们枯黄、干燥、如同堆积的引火之物,覆盖在冻土之上。烧掉它们,或许真能驱寒升温?秦霄意念碎片中“肥地”二字更是如同魔咒,诱惑着她。
“疤脸叔,”草叶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指向沟壑外那片枯死的荒草甸,“那片枯草…烧了它!”
“烧草?”疤脸独眼猛地一缩,眉头拧成一个死结。他看向那片紧邻沟壑、蔓延起伏的枯黄草甸,再看向沟壑内密密麻麻的简陋窝棚和仅存的物资,“火要是窜进来…”
“就在草甸和沟壑之间,清出一条空地!宽的!把所有能烧的东西都清干净!”草叶打断他,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划,“点火的时候,所有人守着沟壑这边!准备好水!准备好扑火的树枝!火只烧草甸!烧完就灭!”
命令下达,沟壑内瞬间炸开了锅!
“烧草?疯了吗?想把我们都烧死?”
“草叶!上次是猪,这次是火!你是不是要把部落最后这点人全葬送掉?”
“不烧!种子死了就死了!总比大家一起烧死强!”
反对声浪汹涌,恐惧压倒了最后一丝对未来的期待。上次猪圈惨剧的阴影尚未散去,火的威胁更直观、更可怖!
“不烧,种子必死!”草叶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淬火的钢针,刺破喧嚣。她指向那片死寂的田地,再指向众人枯槁蜡黄的脸,“等死?还是拼一把活路?你们选!”
“疤脸叔!不能听她的!她这是要带我们进火坑!”那个眼冒绿光的战士再次跳出来,试图煽动疤脸。
疤脸沉默着。他独眼扫过草叶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决绝,扫过那片毫无生机的田地,扫过族人眼中深重的恐惧和绝望。他缓缓抬起仅存的左臂,指向沟壑外那片枯黄的草甸,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沉重:
“清…隔离带。”
“准备…灭火。”
最高武力的再次沉默支持,如同冰冷的铁砣,强行压下了沸腾的反对。人们只能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不甘,在草甸与沟壑之间,用石片、用木棍、甚至用手,疯狂地清理着一切可燃物——枯草、灌木、落叶……一条宽约数步、裸露着冰冷泥土的“防火带”被硬生生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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