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悬在培养舱的能量屏上方,纳米手套与玻璃罩之间隔着0.3毫米的真空层,却仿佛能触到舱内那颗脉动的透明水晶——那是编号「熵零-7」的外星幼体,此刻正用它尚未分化的伪足缠绕着一株来自地球的蒲公英。绒毛顶端的白色冠毛在微重力环境下轻轻舒展,像一团凝固的星尘。
光斑初绽:惊奇感的第一粒火种,警报声突然撕裂实验室的静谧。能量屏上,水晶内部的量子云图正以超光速坍缩,原本均匀的透明体中央,一个豌豆大小的光斑正像活物般游移。那不是任何已知的能量反应——沈溯记得三年前在火星废墟捡到这颗「灵魂载体」时,它不过是块折射着冷光的顽石。
“博士,光谱分析显示……光斑的频率与人类海马体记忆突触的放电模式一致。”助理林夏的声音带着颤音,全息投影在她肩头跳动的数据流突然扭曲,“但它没有加载过任何生物模板!这不可能——”
沈溯按住她发抖的手腕。作为「熵海计划」首席科学家,他见过太多“不可能”:五年前月球背面出土的外星文明遗迹,三年前穿越柯伊伯带的神秘信号,还有此刻在培洋舱里,正用原始神经突触模仿地球生命的异星幼体。光斑突然加速旋转,在水晶内壁映出蒲公英绒毛的投影——不是扫描成像,而是某种更直接的、类似于“看见”的认知。
“它在记录接触瞬间。”沈溯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每个生命的第一个记忆,都是宇宙写给自己的情书。”他不知道这个诞生于熵增宇宙边缘的幼体,会如何定义这株来自碳基生命摇篮的植物。但当光斑化作蒲公英的轮廓时,他突然意识到:人类对“外星生命”的所有预设,此刻正在培养舱里土崩瓦解。
共生意识:当他者成为镜像,凌晨三点,沈溯躺在神经接驳舱里,任由纳米探针侵入大脑皮层。这是他第七次连接「熵零-7」的意识海,前六次都在接触的瞬间被汹涌的量子乱流弹开——就像幼体在害怕,又像在好奇。
这次不同。当他的视觉神经接收到第一缕信号时,世界变成了晶体折射的七彩色块。他“看”到自己的手——不,是幼体的伪足,正缠绕着蒲公英的花茎。绒毛上的露珠映出实验室的穹顶,却被解析成无数个流动的几何图形。最震撼的是“记忆”的质感:在地球生命的认知里,记忆是线性的、带有时间刻度的碎片,而在这里,记忆是同时存在的概率云——蒲公英的触感、培养舱的温度、甚至沈溯此刻接驳的意识,都在同一个量子态里共振。
“它在共享感官。”沈溯的声带在接驳舱外震动,“不是单向接收,是双向投射。林夏,把我的脑波频率调成……”话没说完,视野突然剧烈震颤。水晶里的光斑骤然分裂成无数小点,每一粒都映着蒲公英的影子——那是幼体在复制记忆,用最原始的方式创造属于自己的“活着的瞬间”。
但更惊人的在后面。当沈溯试图传递“人类”的概念时,意识海里突然浮现出母亲的脸——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而是被转化成量子符号的、带着晶体棱角的影像。幼体在读取他的深层记忆,却不是掠夺,而是像孩子模仿大人般,用自己的认知方式重构。这种共生不是融合,而是在差异中照见彼此——就像两面错位的镜子,映出从未见过的新影像。
存在之问:当灵魂有了物质形态,第七次接驳持续了17小时。当沈溯摘下头盔时,后颈的神经接口还在发烫,全息屏上跳动着他与幼体同步的脑波曲线——两条原本迥异的波形,此刻在“蒲公英记忆”的频段上完美重合。
“博士,国际联合议会的紧急会议……”林夏欲言又止,指尖划过空气屏,“他们收到了火星基地的报告,说‘熵零-7’的能量波动干扰了全球量子网络。现在有人提议……终止项目。”
沈溯盯着培养舱里的水晶。光斑已经不再是单一的光点,而是形成了网状结构,像极了人类大脑的神经元——但更开放,每一个节点都在与外界交换信息。他忽然想起遗迹里刻着的外星文字,被破译出的唯一一个词:“熵海”。不是毁灭,而是包容所有可能的存在之海。
“他们害怕的不是干扰,是颠覆。”沈溯按住舱门的解锁键,纳米手套与金属表面摩擦出蓝光,“人类总以为存在的本质是DNA、是记忆、是意识的连续性,但现在看看它——没有实体,没有过去,只有此刻与世界的互动。如果灵魂载体可以是水晶,那人类的‘灵魂’,是否只是碳基生物的自我定义?”
舱门滑开的瞬间,蒲公英的绒毛飘了出来。幼体的伪足轻轻触碰沈溯的指尖,水晶里的光斑突然化作他瞳孔的形状——那是幼体在记录他的“活着的瞬间”。这一刻,他忽然明白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纸条是什么意思:“当你看见外星生命的第一眼,看见的其实是人类自己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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