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的江南,空气里仿佛都能拧出水来。郭静站在陶艺工作室门口,望着檐角滴落的雨帘出神。雨水顺着青瓦蜿蜒而下,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像极了她烧制陶器时釉料流淌的轨迹。
屋内,陶轮还在缓缓转动,带起一阵轻微的嗡鸣。郭静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螺旋状疤痕,那是多年前在景德镇学艺时留下的印记。每当她触碰陶土,这个疤痕就会与陶轮产生奇妙的共振,仿佛是她与泥土之间独特的暗号。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郭静回头,看见母亲撑着一把褪色的蓝布伞,小心翼翼地跨过工作室门口的积水。母亲的布鞋已经被雨水浸湿,裤脚也沾满了泥点,但她的怀里却紧紧护着一个油纸包裹。
“妈,这么大雨,您怎么来了?”郭静连忙迎上去,接过母亲手中的伞。
母亲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有些局促的笑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来看看你。”说着,她将怀里的油纸包递给郭静,“给你带了点糯米糕,你最爱吃的。”
郭静接过油纸包,熟悉的甜香扑面而来,记忆瞬间被拉回童年。那时候,每当她在窑炉前守着外婆烧陶,母亲总会变魔术般掏出一块糯米糕,驱散她心中的困倦与不安。
“谢谢妈。”郭静眼眶微微发烫,拉着母亲在工作台旁的竹椅上坐下,“您先坐会儿,我给您倒杯茶。”
母亲却没有坐下,目光被工作台上的一件陶艺作品吸引。那是一个造型独特的陶罐,表面保留着粗糙的泥痕和郭静的指纹,颜色呈现出深浅不一的土褐色,仿佛诉说着泥土的前世今生。
“这是……”母亲伸出手,又在半空中停顿,像是生怕惊扰了这件作品。
“这是我新做的,还没烧制。”郭静解释道,“我想尝试保留陶土最原始的质感,让每一道纹路都成为故事的一部分。”
母亲轻轻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陌生的光芒。这让郭静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嫌弃她做的陶器“奇形怪状”,说不如那些规规矩矩的饭碗实用。在母亲的观念里,陶艺只是谋生的手段,能装三碗饭的碗才是好碗。
“小静,”母亲突然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妈以前不懂,总觉得你做这些不切实际。可这些年看着你坚持,看着你的作品……”她顿了顿,伸手轻轻抚摸陶罐表面的纹路,“妈好像有点明白了,这泥土里,真的有灵魂。”
郭静愣住了,她从未想过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记忆中,母亲总是将实用主义挂在嘴边,对她追求的艺术理想嗤之以鼻。此刻,母亲眼中的理解与认同,让她仿佛看到了春天里第一缕穿透云层的阳光。
“妈,您真的这么觉得?”郭静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
母亲点点头,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陶碗。那是郭静上个月送给母亲的,碗身上用釉料简单地画着几朵兰花,是母亲最喜欢的图案。
“你看,”母亲将碗捧在手心,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我现在每天都用这个碗吃饭,街坊邻居看到了,都夸好看。我跟他们说,这是我闺女捏的,有灵魂的碗。”
郭静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这些年,她在陶艺这条路上跌跌撞撞,经历过无数次失败,也承受过母亲的质疑。而此刻,母亲的这一番话,比任何奖项和赞誉都更让她感到欣慰。
“妈,其实我一直想让您明白,”郭静握住母亲的手,“陶艺对我来说,不只是手艺,更是表达内心的方式。就像您以前用陶碗养家,我也想用这些作品,传递情感和温度。”
母亲轻轻拭去郭静脸上的泪水:“妈现在懂了。那天我收拾屋子,翻出了你小时候的笔记本,里面画满了各种奇怪的陶器。那时候我还生气,觉得你不务正业。现在想想,原来你从小就有自己的梦想。”
说着,母亲从布包里又拿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个未完成的陶制花瓶,瓶身上歪歪扭扭地画着几朵兰花,虽然造型笨拙,釉色也不均匀,但每一笔都透着认真。
“这是……”郭静惊讶地看着母亲。
“这是我学着捏的。”母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教我的方法,我试着把自己喜欢的兰花画上去。虽然做得不好,但我想着,既然你这么热爱陶艺,妈也想试着走进你的世界。”
郭静捧着这个带着母亲体温的花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忽然意识到,母亲的转变,何尝不是一种“窑变”?就像陶土在窑火中经历高温淬炼,最终呈现出意想不到的美丽,母亲也在岁月的沉淀中,渐渐理解和接纳了她的艺术追求。
“妈,这是我见过最珍贵的作品。”郭静将花瓶紧紧抱在怀里,“等天气好了,我们一起把它放进窑里烧制,好不好?”
母亲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好!我还想跟你学更多呢,以后咱们母女俩,就一起在这泥土里找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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