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着礁石:“……鲛人?”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近乎冷酷的了然。
叶婉鱼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那眼神,那语气,彻底撕碎了她心中残存的那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不再是潮汐崖边那个带着阳光气息的少年。他是修士,是入侵者,是毁灭她家园的帮凶!她猛地后退,如同受惊的鱼,想要重新没入深不见底、此刻却显得格外安全的冰冷海水。
然而,已经太迟了。
林渊那只还能活动的手,快如闪电般探出。那动作与他此刻重伤的狼狈状态截然不符,带着修士特有的狠厉和精准。一道微弱的、几乎透明的符文在他指尖一闪而逝。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攫住了叶婉鱼,仿佛无数条冰冷的锁链缠上她的四肢百骸,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的鲛绡光芒应激性地骤然亮起,试图抵抗,却在那股冰冷的力量压制下迅速黯淡。
“你……”叶婉鱼惊怒交加,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颤抖。
林渊没有再看她,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礁石上,艰难地从怀中摸出一枚布满裂纹、光泽暗淡的玉符。他对着玉符急促地低语了几句,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坐标……礁石群……活捉……祭品……”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叶婉鱼的心上。“祭品”两个字,彻底粉碎了她所有的侥幸。她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冰冷的绝望,比这北海的寒流更加刺骨,瞬间淹没了她。
她看着他冷漠的侧脸,那张曾经让她觉得温暖的脸,如今只剩下刻骨的寒意。他折断的手臂无力地垂着,月白的残破袍子上,除了他自己的血,是否也沾满了她族人的血?那截蓝色的剑穗,此刻就在他腰间,随着海风轻轻晃动,像是对她愚蠢少女心事的无声嘲讽。巨大的悲哀和荒谬感攫住了她,让她忘记了挣扎,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曾偷偷倾慕、此刻却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少年。
很快,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海风。几道颜色各异、裹挟着强大灵压的遁光如同流星般从天际直坠而下,精准地落在他们所在的这片礁石上。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压得叶婉鱼几乎窒息。为首的是一个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老者,身着玄色云纹道袍,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气势不凡的修士,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齐刷刷落在叶婉鱼身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一件即将被拆解的材料。
“渊儿,做得不错。”枯槁老者——玄元宗大长老玄冥子——目光扫过林渊的伤势,语气平淡无波,随即视线便牢牢锁定了叶婉鱼,那目光中的贪婪和狂热几乎要化为实质,“天生鲛绡,纯净无瑕……此等灵材,万载难逢!天佑我玄元宗!”
“大长老,她……”林渊的声音依旧嘶哑,他支撑着想要站起来,却被玄冥子抬手制止。
“带回去!”玄冥子声音冷硬如铁,不容置疑,“即刻准备‘祭海台’!以她之骨,炼我玄元镇宗仙器‘定海针’,九洲称霸,指日可待!”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野心光芒。
两名气息沉凝的修士面无表情地上前,如同抓取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粗暴地架起叶婉鱼纤细的手臂。他们的手指如同铁钳,冰冷而坚硬,深深嵌入她的皮肉。她被迫离开那块冰冷的礁石,双脚悬空,像一片无助的落叶被拖拽着升空。海风更加凛冽,吹乱了她海藻般的长发,露出颈项间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闪烁的鲛绡流光。
在被拖离的瞬间,她最后看了一眼林渊。他依旧靠在那块冰冷的礁石上,微微垂着头,额前散落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表情。只有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透着一股刻骨的冷漠。他始终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件被捕获的猎物,一件即将被送上祭台的物品。
少女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彻底熄灭了。冰冷的绝望,凝固成了比北海玄冰更坚硬的东西。原来,那潮汐崖上的月光,那笨拙寻找月见贝的身影,那对着她鲛绡赞叹的温暖笑容……都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用来捕捉她这条愚蠢人鱼的幻梦。珍珠般的泪珠再次无声滚落,还未坠地,便在空中被呼啸的罡风冻结成冰晶,碎成齑粉,消散无踪。
玄元宗矗立于北境“霜绝峰”之巅。这座庞大的宗门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宫殿楼阁覆盖着皑皑冰雪,在终年不散的凛冽寒风中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和玉石光泽。它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钢铁巨兽,盘踞在孤高的峰顶,俯瞰着下方苍茫无际的冻土荒原。这里的风,似乎都带着金属摩擦的锐响和灵阵运转时低沉的嗡鸣,充满了秩序、冰冷与绝对的掌控力。
祭海台并非位于主峰,而是悬于霜绝峰面向北溟之海一侧、陡峭悬崖之外的一片巨大浮空岩台之上。岩台通体漆黑,不知是何等材质,其上镌刻着密密麻麻、古老而狰狞的符文,每一道刻痕都深如沟壑,仿佛是用无数生灵的鲜血浇灌而成。岁月的侵蚀和无数次血祭残留的怨戾之气,让这些符文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泽,如同永不干涸的血痂。岩台边缘,耸立着九根同样漆黑、高达数十丈的巨柱,柱身缠绕着粗大的玄铁锁链,锁链尽头没入岩台中心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孔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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