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里弥漫着艾草和雄黄的气息。老妪从药柜最底层取出个锦盒,盒里躺着支金镶玉簪——正是永宁及笄时戴的那支。簪头莲花的血珀已经开裂,蕊心处凝着暗红。
"郡主及笄那日,太子殿下在酒里下了药。"老妪用银针挑开血珀,露出里面米粒大的纸卷,"这是她最后留给将军的。"
顾长安展开纸卷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上面只有八个蝇头小字:"太极生两仪,阴阳本同根。"字迹被血晕开大半,却还能看出永宁特有的笔锋——她总爱把"仪"字的最后一捺拉得老长。
"这是…"
老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她踉跄着撞翻药柜,几十个瓷瓶哗啦啦碎了一地。顾长安扶住她时,摸到她后心插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
"快…走…"老妪拼尽最后力气推开他,"他们…在簪子里…"
门外传来整齐的踏步声,至少二十名甲士包围了药铺。顾长安捏紧玉簪,听见簪身传来极轻的咔嗒声——中空处藏着机簧!他想起永宁曾说过,杨贵妃赏她的首饰里,有支能射出毒针的步摇。
老妪用身子撞开后窗,同时打翻油灯。火苗窜上药柜,雄黄燃烧产生的浓烟瞬间充满屋子。顾长安跃出窗户的刹那,听见弩箭破空的锐响。他回头望去,只见老妪心口钉着三支箭,人却还死死抵着窗框。
"郡主…等您…"
同样的话语,同样决绝的牺牲。顾长安攥着玉簪滚进排水沟,冰凉的污水让他打了个寒颤。水沟通向坊外的漕渠,他潜游时不断有记忆碎片闪现:永宁踮脚把平安符系在他剑柄上;东宫夜宴时太子袖口若隐若现的太极图纹;阿丑咽气前在他掌心画的半个阴阳鱼…
漕渠尽头连着西市的排水闸。顾长安爬上岸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他靠在闸门石兽旁检查玉簪,发现簪尾可以旋转。拧开三圈后,簪管里掉出卷薄如蝉翼的丝绢。
绢上用工笔绘着太极宫偏殿的平面图,某处梁柱旁标着朵莲花。图侧小楷注着:"七月初七,子时三刻,《霓裳》终章处。"墨迹深浅不一,像是分多次写成。
顾长安把丝绢凑近鼻尖,闻到极淡的沉水香——正是缺失耳垂的男人身上那种。他突然明白为何那香炉暗格里的丝绦也有此香:永宁生前,必是常与这些死士在沉香缭绕的密室里谋划。
晨光中,西市开始响起开铺的动静。顾长安把丝绢藏进靴筒,突然摸到个硬物——是务本坊地窖掮客掉落的铜牌。牌上刻着"波斯邸"三字,背面却烙着个眼熟的太极纹。
远处传来净街鼓声,新一天的搜捕就要开始。顾长安望向太极宫方向,指腹摩挲着玉簪裂开的血珀。永宁的字迹、阿丑的血书、老妪的遗言,还有那些至死都念着"郡主"的死士,所有线索都指向七月初七的子夜。
他最后看了眼务本坊升起的黑烟,转身没入晨雾中的小巷。孔雀胆的毒性又开始发作,但这次顾长安任由剧痛蔓延——唯有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记住每一个为永宁而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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