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灌入耳膜的轰鸣渐渐消退,顾长安在黑暗中睁开眼时,喉间还残留着腥甜的血气。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井底滑腻的青苔,冰冷的触感让他确认自己还活着。铜匣仍紧紧攥在左手,虎符却已沉入水底,只余腰间玉佩随着暗流轻晃,偶尔撞在井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永宁…"顾长安无声地唤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周身的寒意。他摸索着井壁想要起身,右肩的箭伤却突然崩裂,鲜血在幽暗的水中晕开淡淡的红雾。这疼痛让他想起杨珪坠崖前那句话——"地窖有永宁留给你的…"
头顶忽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顾长安屏住呼吸,听见井口上方有靴底碾过焦土的声音,接着是金属碰撞的脆响。太子的亲卫们显然没有放弃搜寻。
"这井深不见底,那叛贼定然摔死了。"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一个声音冷冷回应,顾长安立刻认出这是太子心腹赵参军的嗓音,"殿下有令,若发现铜匣,立即呈上。"
顾长安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铜匣上的梨花纹。井水忽然一阵波动,几片烧焦的梨花瓣飘落下来,在水面上打着旋。他抬头望去,透过十丈深的井水,隐约可见火光映红的天空——范阳军的火箭仍在肆虐。
右臂突然碰到一处凸起的井砖。顾长安借着微光细看,发现砖面上刻着极浅的乐谱符号,正是《霓裳羽衣曲》的起调。他想起永宁曾说过,杨贵妃编排此舞时,在骊山行宫地下建了座乐室…
铜匣突然在他掌心震动起来。顾长安低头查看,发现匣缝中渗出一丝幽蓝的光,照得水中漂浮的尘埃如同星河。他小心地掰开铜匣,里面的鱼佩正发出微弱的光芒,佩身上的鳞片纹路在水波中仿佛活了过来。
"这是…"顾长安的瞳孔微缩。鱼佩的造型与地宫中钉住杨珪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材质更为莹润。他翻转鱼佩,在底部发现一行小字:"骊山地脉,梨花为钥。"
井壁上的乐伎铜像突然同时转动。顾长安警觉地贴紧井壁,看着十二尊铜像的乐器齐齐指向西北方向。水流随之改变方向,形成一股暗流,推着他向井壁一处不起眼的裂缝移动。
裂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顾长安将鱼佩含在口中,借着铜匣的蓝光挤入缝隙。狭窄的通道内壁布满凿痕,显然是人工开凿的。他的肩膀不时擦到突出的石块,箭伤处的血染红了前襟。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顾长安跌入一方干燥的石室,呛咳着吐出几口井水。铜匣落地的声响在石室中激起回音,蓝光映亮了四壁——这里竟是个小型地宫,墙上绘满了《霓裳羽衣曲》的舞姿图谱。
"永宁来过这里…"顾长安的手指抚过墙上一处新鲜的刻痕,那是永宁惯用的记号——两朵交叠的梨花。刻痕下方有个凹槽,形状与鱼佩完全吻合。
他颤抖着将鱼佩放入凹槽。石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三尺见方的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卷绢书,绢角绣着永宁最爱的青鸾纹。
顾长安展开绢书时,熟悉的苏合香气扑面而来。永宁的笔迹比血书上更为从容:
"长安亲鉴:若君见此书,妾身当已长眠。阿姊与太子合谋已久,那日宴饮非为毒杀太子,实欲借太子之手除君。妾换下鸩酒,却不知高力士早已调包…"
绢书突然从手中滑落。顾长安的视线模糊了一瞬,耳边响起马嵬驿那夜永宁的泣诉:"你信我…那酒真的只是…"当时他只当是狡辩,如今想来,她眼中分明是赴死的决绝。
石室突然震动起来。顾长安警觉地回头,发现入口处的裂缝正在闭合。他扑过去想撑开石壁,却见鱼佩从凹槽中弹出,蓝光骤然熄灭。
"不好!"顾长安抓起铜匣和绢书,在裂缝闭合前的最后一刻滚了出去。身后传来巨石落地的闷响,整个通道都在震颤。他喘息着靠在湿滑的井壁上,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张承的呼喊:
"将军!可是在下面?"
顾长安心头一震。张承是他最信任的亲卫,但此刻出现在井口…
"范阳军破了金光门!"张承的声音带着哭腔,"太子已移驾凤翔,命我等死守梨园!"
水面上突然垂下一条麻绳。顾长安犹豫片刻,将铜匣和绢书塞入怀中,抓住绳索攀援而上。井口的火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当他终于爬出井台时,张承布满血污的脸映入眼帘。
"将军还活着…"张承跪地痛哭,手中的火把照亮了他残缺的左耳——那是三日前为顾长安挡箭时留下的伤。
顾长安环顾四周,梨园已成焦土。远处的勤政务本楼轰然倒塌,溅起的火星如血红的萤火。他忽然按住张承的肩膀:"你如何寻到此处?"
张承抹了把脸:"是永宁郡主…不,是杨姑娘坠崖前说的。她说井中有…"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突然穿透他的咽喉。顾长安猛地回头,看见赵参军站在断墙后,弓弦还在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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