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玄武门的废墟上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气。顾长安抱着冰晶化的永宁跪在瓦砾间,右臂龟甲纹渗出的血珠滴在雪铃兰花瓣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远处叛军的火把已连成蜿蜒长龙,正沿着朱雀大街向皇城推进。
"将军!"嘶哑的呼唤从断墙后传来。顾长安猛地转头,看见满脸血污的赵参军拖着断腿爬来。这个跟随他五年的老兵,此刻甲胄尽碎,腰间还插着半截箭矢。
赵参军的目光落在永宁身上时骤然凝固。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方染血的帕子:"末将…在春明门捡到的…"帕角绣着歪斜的铃兰,正是三年前永宁送给伤兵们的慰劳品。
顾长安接过帕子的瞬间,铜哨突然从永宁衣襟滑落。哨身沾着的蓝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光泽,竟与帕上血迹渐渐交融。赵参军突然瞪大眼睛:"这调子…是青梧将军的…"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传来规律震动。顾长安将耳朵贴地,听见整齐的马蹄声混着《破阵乐》鼓点——是陇右军的制式重骑!他抓起铜哨猛吹三声,远处立刻响起同样的哨音回应,音调却比记忆中的《折杨柳》高了半度。
"是安西军的暗号。"赵参军突然抓住顾长安的手腕,"您看…"他指向皇城方向。只见太极宫檐角悬挂的青铜风铃无风自动,铃舌摆动的轨迹赫然是《霓裳》第七叠的舞步。
怀中的永宁突然轻颤。顾长安低头时,惊见雪铃兰花蕊中的桃木符正在变形,"未央"二字逐渐扭曲成琵琶形纹样。这纹路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永宁第一次在梨园献艺时,贵妃赏赐的螺钿琵琶上镶嵌的图案。
"报——"浑身是血的传令兵从巷口跌撞而来,"叛军…叛军攻破含光门!"他递上的军报背面,不知被谁用炭笔画着简陋的舞姬形象。顾长安瞳孔骤缩,这分明是《秦王破阵乐》里"鱼丽阵"的变阵示意图!
瓦砾堆突然簌簌作响。顾长安拔剑瞬间,十余名金吾卫残部从废墟中钻出。为首的校尉脸上还带着尸毒造成的青斑,却坚持单膝跪地:"末将等愿随将军死战!"他递上的腰牌背面,刻着微型的太极宫平面图,其中凌烟阁位置被血渍圈出。
铜哨突然发出刺耳鸣响。顾长安循声望去,见哨身上的日晷纹路正投射出光斑,在残墙上组成长安坊市图。而光斑移动的轨迹,竟与永宁玉坠金箔上的绿点完全一致!
"将军小心!"赵参军突然扑来。一支冷箭擦着顾长安耳际飞过,钉入身后梁柱时箭尾还在嗡嗡震颤。顾长安反手掷出佩剑,暗处传来重物倒地声。他拔出尸体上的剑,发现箭簇竟刻着"长乐"二字——与太子心口桃木钉的铭文一模一样。
雪铃兰突然无风自动。花瓣上的"未央"二字泛起金光,映照在顾长安龟甲纹手臂上,竟显出隐藏的经脉走向。他猛然想起永宁临终说的"商羽",这分明是人体五脏对应的五音方位!
"结鱼丽阵!"顾长安嘶吼着扯下披风裹住永宁。金吾卫们迅速以藏兵洞残垣为依托列阵,动作间甲叶碰撞声竟暗合《破阵乐》节拍。远处叛军的火把突然乱晃,隐约传来"地陷了"的惊呼。
顾长安趁机跃上断墙。只见皇城方向的地面正在塌陷,露出下面纵横交错的青铜管道——这正是当年宇文恺营造大兴城时埋设的龙首渠遗址!更骇人的是渠中流动的并非污水,而是泛着绿光的粘稠液体,在月光下组成了完整的《霓裳》舞谱。
铜哨突然自动飞向管道缺口。顾长安追至渠边时,看见哨身正在吸收绿液,表面的日晷纹路逐一亮起。当最后一个"羽"字刻痕发光时,整条龙首渠突然共鸣般震颤,渠底浮现出三百具身披金箔的骷髅。
"是梨园旧部…"赵参军的声音发颤。这些骷髅的指骨都保持着执乐器的姿势,天灵盖开出的雪铃兰正随着渠水波动摇曳。顾长安突然明白过来——当年失踪的梨园乐工,竟被做成了活阵眼!
永宁遗体突然发出冰晶碎裂声。顾长安狂奔回她身边时,看见雪铃兰已长出第二重花瓣,新绽的花蕊里嵌着半枚青铜钥匙。这钥匙的形状,与当年工部为贵妃打造的长生殿秘匣锁孔完全吻合。
"报!叛军分兵攻入光禄坊!"新到的传令兵满脸惊恐,"他们…他们在挖杨国忠旧宅的地基!"顾长安心头剧震,那宅子正是太子少时常去的别院。他扯开传令兵的衣领,果然在其后颈发现藤蔓状刺青——与太子臂上的一模一样!
铜钥匙突然发出蜂鸣。顾长安将它贴近永宁心口的雪铃兰时,钥匙竟自动插入花蕊。随着"咔嗒"机括声,整株花瞬间透明,露出里面蜷缩的微型永宁虚影。这虚影正做着"商"音对应的琵琶轮指手势,指尖指向的正是龙首渠上游方向。
"去通义坊!"顾长安抱起永宁跃上战马。穿过浓烟滚滚的街巷时,他看见路边的尸堆都在诡异地朝向皇城跪拜。更可怕的是每具尸体心口都生出嫩芽,芽尖渗出与太子相同的绿色汁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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