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护城河支流泛着幽幽青光,顾长安拖着湿透的衣袍爬上冰窟边缘,青铜残片在掌心硌出深深血痕。他剧烈咳嗽着吐出冰水,右臂纹路中的蓝光忽明忽暗,映照出河岸上凌乱的马蹄印——那些蹄铁边缘特有的波浪纹,正是叛军精锐独有的制式。
"哗啦"一声轻响,半截玉簪从袖袋滑落。顾长安用冻僵的手指拾起簪子,鎏金梅花瓣上沾着的河泥簌簌掉落,露出簪尾细微的刻痕。他忽然屏住呼吸,将簪子凑近臂上蓝光——那看似装饰的缠枝纹里,竟藏着个米粒大小的"承"字。这是太子李豫的私印暗记,三年前他亲眼见过太子在赐给永宁的宫扇上烙下同样的印记。
远处钟楼的铜镜突然折射月光,刺目的光斑掠过河面。顾长安本能地翻滚躲避,原先所在的冰面立刻钉入三支弩箭。箭尾缀着的雪铃兰在寒风中颤动,花蕊里渗出幽蓝汁液,将冰层腐蚀出蛛网般的裂纹。
"顾将军好身手。"沙哑的女声从柳树林传来,枯枝间闪过织金马面裙的残影,"可惜永宁郡主教你的听风辨位,终究差了半分音准。"话音未落,七根银针已穿透雾气,针尖所携的《破阵乐》音节精准封住顾长安所有退路。
他反手将青铜残片掷向声源处,金属碰撞的脆响中传来闷哼。借着这个空隙,顾长安终于看清袭击者——那是个戴着残缺昆仑奴面具的妇人,露出的半边脸上布满灼痕,而未被面具遮盖的下颌处,有道与染坊女子如出一辙的疤痕。
"你也是冰弦宿主。"顾长安剑尖挑起地上枯萎的雪铃兰,汁液滴在玉簪上竟发出"滋滋"响声,"永宁的《雨霖铃》谱在何处?"
妇人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残缺面具在月光下泛着青黑:"郡主到死都攥着那本谱子,将军难道不知?"她掀开织金裙摆,小腿上缠绕的冰弦正随着话语微微震颤,"不如问问您怀里的血图,当年马嵬驿地宫里,太子殿下究竟用多少活人祭了血阵?"
顾长安瞳孔骤缩。右臂纹路突然灼痛难当,蓝光中浮现出永宁坠楼前的画面——她发间玉簪坠落的瞬间,钟楼铜镜确实闪过诡异的红光。而此刻怀中血图正隐隐发烫,那些原本静止的线条竟开始缓慢蠕动,渐渐组成陌生的宫殿轮廓。
"叮——"妇人腕间冰弦突然自行绷直,她惊惶地按住颤抖的膝盖:"不可能…逆鳞明明已经…"话未说完,她下颌疤痕突然裂开,数十根冰弦如毒蛇出洞般射向顾长安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下游闸口处传来冰层破裂的巨响。冻僵的染坊女子残骸被激流冲上河岸,她大张的嘴里伸出更多冰弦,与妇人的攻击在半空相撞。两种音律交织的刹那,顾长安怀中的焦尾琴残件突然共鸣,断弦自行震颤出《郁轮袍》的变调。
"原来是你!"妇人面具下的独眼瞪得血红,"三年前梨园夜宴,偷换太子酒盏的竟是你这个贱婢!"她发狂般扯动腿上冰弦,染坊女子的尸体立刻扭曲成诡异角度。两具躯体之间的雪铃兰藤蔓疯狂生长,在冰面上织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顾长安趁机滚入枯芦苇丛,指尖触到个坚硬的物件。借着臂上蓝光,他认出这是金吾卫的制式腰牌——正是冰雕女子掌心攥着的那半块。翻过断裂的边沿,背面"天璇"二字被血迹浸得模糊不清。他心头剧震,这是永宁贴身侍女的名字,而腰牌缺口处新鲜的断痕,分明是被雪铃兰藤蔓绞断的痕迹。
"将军可知何为镜像杀局?"妇人突然停止攻击,染坊女子的尸体轰然倒地。她摘下面具,灼伤的左脸上赫然刺着半阙《哀郢》:"马嵬驿地宫的青铜镜,照出的从来都是活人祭品。"说着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碗大的疤痕里嵌着块镜片——正是钟楼铜镜的残片!
顾长安的剑"嗡"地发出龙吟。三年前永宁坠楼那夜,他确实在钟楼顶层见过破碎的铜镜。而此刻妇人心口的镜片中,竟映出东宫偏殿的雕花窗——窗棂上挂着的鎏金铃铛,与永宁生前最爱的那个一模一样。
"永宁郡主发现了太子的秘密。"妇人诡笑着倒退,每一步都在冰面留下血脚印,"所以她必须死在血阵完成前,就像三十八年前那个姓杨的女人…"话音戛然而止,她突然痛苦地捂住心口。镜片"咔"地裂开,里面竟爬出条细如发丝的冰弦,瞬间穿透她自己的咽喉。
顾长安正要上前,整条河面的冰层突然塌陷。浑浊的河水中,无数雪铃兰藤蔓缠住他四肢,藤尖银针齐齐奏响《霓裳》序曲。在即将窒息的眩晕中,他看见河底沉着的焦尾琴正被藤蔓托起,琴轸自行转动着调出那个致命的变调音。
"长安…"恍惚间似有熟悉的呼唤传来。顾长安拼命挣扎着望向声源,河底淤泥中竟立着面青铜镜——镜中永宁穿着初见时的杏红襦裙,发间玉簪的缠枝纹正渗出鲜血。她嘴唇开合间,镜面浮现出工整的楷书:"逆鳞现,血图变,三更钟响见天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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