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笼罩着残破的长安城。顾长安的靴底碾过青石板上的银丝灰烬,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尖。小道姑蜷在他臂弯里,银白的眼瞳蒙着层灰翳,指尖却死死攥着他染血的衣襟。
"放我下来…"她气若游丝,嘴角渗出的银丝在晨光中闪烁,"沉香亭…火要烧到…"
顾长安抬头望向西南。沉香亭方向的浓烟已染红半边天际,隐约有火星随风飘散。他右手的透明化蔓延至腕部,皮肤下的银线如蛛网般交织,每一次脉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乐伎的琵琶声忽远忽近。那抱银弦琵琶的女子立在断墙阴影里,烧伤的面容半明半暗。当第三根银弦颤动时,顾长安怀中的玉簪残片突然发烫,烫得他锁骨处的并蒂莲血纹都渗出细密血珠。
"将军当年剥皮时,可没这般畏缩。"乐伎指尖划过银弦,疤痕下的肌肤竟泛起鳞片状光泽,"这张人皮琵琶…可是用霓裳羽衣的针法缝制…"
小道姑突然剧烈抽搐。她银眼暴睁,童稚的嗓音里混着太子妃的凄厉:"长生殿的孽债!"七窍涌出的银丝在空中交织,竟重现出杨贵妃执剪裁衣的画面——那华美的锦缎下,分明裹着具森森白骨。
顾长安的横刀已坠在十步外。他试着催动内力,却发现心脉被银线缠绕,稍一运劲便有血沫涌上喉头。乐伎的笑声像淬毒的针:"银线噬心…滋味如何?当年您用玄铁针…"
破空声骤响。三支连珠箭钉入乐伎脚前青砖,箭尾五色丝绦在风中猎猎。残垣上青铜弓手的身影一闪而逝,顾长安却看清他脖颈蔓延的银丝——和方才死去的太子亲卫如出一辙。
"走!"小道姑突然暴起,咬破的舌尖血喷在乐伎面门。血雾触及银弦的刹那,琵琶发出刺耳悲鸣,五根银丝齐齐崩断。顾长安趁机抱起少女冲向回廊,身后传来乐伎非人的尖啸:"镜婆要醒了!"
拐过朽坏的朱漆廊柱时,顾长安的靴底突然打滑。低头见地砖缝隙涌出暗红黏液,那些黏液遇风即凝,转瞬结成蛛网般的血丝。小道姑的银眼映出血丝走向,突然嘶声道:"地脉…她在借地脉重生…"
整条回廊开始震颤。梁柱上剥落的金漆簌簌掉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银线纹路——那竟是幅巨大的长生殿布局图。顾长安踉跄着扶住栏杆,看见自己透明化的右手正与银线产生共鸣,皮肤下浮现出陌生的宫殿记忆。
"别看…"小道姑冰凉的手覆上他眼睛,"那是镜婆的…"话音未落,少女突然僵住。她银眼倒映的廊柱阴影里,缓缓立起个戴珠冠的宫装妇人——流苏垂旒下,那张脸竟由无数银丝编织而成。
顾长安的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华清宫宴上惊鸿一瞥的…
"好孩子。"宫妇人的嘴唇未动,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来拿回你的皮。"纤纤玉指抬起时,顾长安看见她指尖连着地脉血丝,每根都通向沉香亭方向。
小道姑的铜铃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划破顾长安脸颊,血珠滴在宫夫人裙摆上,竟烧出个焦黑的洞。"走水啦!"远处突然传来嘶喊,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银铃声。顾长安回头望去,只见华清池方向升起冲天火柱,火光中隐约可见银茧膨胀扭曲。
宫夫人的身影开始消散。她珠冠坠地的瞬间,顾长安听见太子妃的啜泣:"三魂归位…"再凝神时,只剩地上一滩蠕动的银丝,正拼命朝他的影子爬去。
"当心脚下!"小道姑拽着他扑向右侧。原先立足处的地砖轰然塌陷,露出底下汩汩流动的血泉。顾长安的横刀恰在此时飞旋而来,他凌空接住的刹那,刀身突然映出个素白身影——沉香亭檐角,太子妃的残魂正将玉簪投入烈火。
"阿姐在焚魂…"小道姑的银眼流下血泪,"她要断镜婆的…"
乐伎的琵琶声突然逼近。顾长安横刀格挡,银弦与刀刃相撞迸出火星。乐伎烧伤的脸在火光中狰狞如鬼:"将军可知这五根弦的来历?"她翻腕亮出琵琶背面——那竟是用人皮绷制的共鸣箱,上面刺着未完工的海棠纹样。
顾长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破碎的记忆里闪过东宫偏殿…鲛绡少女…银针挑起的皮肤…他喉头涌上腥甜,右手透明化已蔓延至肘部。乐伎趁机拨动断弦,音波震得他怀中玉簪残片嗡嗡作响。
"你逃不掉的。"乐伎的声音忽男忽女,疤痕下的鳞片开始剥落,"当年长生殿前…"
弓弦震响。一支雕翎箭贯穿乐伎咽喉,将她钉在廊柱上。顾长安转头看见青铜弓手立在飞檐,面具缝隙不断溢出银丝。弓手艰难地比了个手势——那是金吾卫的暗号:速离险地。
乐伎的尸身突然膨胀。皮肤下涌出的银丝将她裹成茧状,转眼便与廊柱融为一体。整座回廊开始倾斜,地砖接二连三地塌陷。顾长安抱着小道姑跃向庭院时,听见地底传来镜婆的尖笑:"三魂齐聚…"
沉香亭的火光骤然变色。赤红转为幽蓝的瞬间,顾长安心口的银线突然反向生长,剧痛让他跪倒在地。小道姑挣扎着爬起,银眼完全灰败:"阿姐…失败了…"
地面突然拱起。顾长安眼睁睁看着青石板被顶开,伸出的兽爪足有磨盘大,鳞片状的疤痕间滴落黏液。那爪子拍向他们的刹那,小道姑咬破手腕,血符在空中凝成莲花状。
"走啊!"她将顾长安推向月洞门,"去海棠花下…"
兽爪撕碎血符的爆响中,顾长安摔进枯荷池。腐臭的淤泥里,他摸到块冰凉的玉牌——借着渐弱的火光,看清上面"霓裳司"三个阴刻小字。玉牌翻转的刹那,池底突然亮起银线勾勒的海棠图样。
远处传来镜婆的怒吼。顾长安攥紧玉牌潜入污水中,银线在眼前交织成最后画面:杨贵妃执剪的手,太子妃坠落的玉簪,还有…沉香亭石阶下,那具被剥皮女尸腕间的银铃。
当他从池底淤泥中摸到那枚生锈的铃铛时,整个华清池遗址的地脉银丝同时暴动。铃铛在掌心震动的频率,竟与心跳渐渐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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