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醉仙居厢房内只剩下油灯燃烧的细微声响。顾长安凝视着小道姑安详的面容,指尖轻轻拂过她后颈那道疤痕。疤痕下隐约可见银纹流动,如同活物般随着他的触碰微微颤动。
"将军,该动身了。"陆七将刻有七星阵的腰牌收入怀中,声音压得极低,"羽林卫的巡逻队每半个时辰经过一次,我们必须赶在下一次巡逻前离开。"
顾长安收回手,从床榻边拿起那枚翡翠扳指。扳指内侧"承欢"二字在灯光下泛着幽绿光泽,仿佛太子妃那双含恨的眼睛。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太子妃命他护送一名乐伎出宫时说的话:"顾将军,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刀剑,而是镜中的自己。"
当时他只当是妇人呓语,如今想来,字字诛心。
"陆七,你可知教坊司的银眼乐伎,平日都住在何处?"顾长安突然问道。
陆七正在整理行装的手顿了顿:"据家父所言,她们住在平康坊南曲的一处别院,由教坊使直接管辖。"他犹豫片刻,"不过那里早已被叛军焚毁…"
"带我去看看。"顾长安将扳指贴身收好,又取出一块素白绢帕盖在小道姑脸上,"总要留个念想。"
陆七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两人轻手轻脚地推开厢房门,潮湿的夜风夹杂着焦糊味扑面而来。远处皇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将残破的坊墙照得如同血染。
他们贴着墙根前行,不时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喊杀声。转过两条街巷,陆七突然拉住顾长安的衣袖,指了指前方一座烧得只剩骨架的建筑:"就是那里。"
顾长安眯起眼睛。即使在大火摧残下,仍能看出这座院落曾经的精致。飞檐翘角间残留的金漆在火光中闪烁,仿佛在嘲笑这场劫难。
"将军小心脚下。"陆七拨开焦黑的木梁,露出一个半塌的地窖入口,"教坊司的人常说,这下面藏着…"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擦着陆七的耳际钉入身后的焦木。顾长安反应极快,一把拽过陆七滚入地窖。几乎在同一时刻,十几支箭矢钉在了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
"叛军发现我们了!"陆七的声音因紧张而嘶哑。
顾长安已经抽出了横刀。地窖内漆黑一片,只能凭借入口处透进的微光看见堆积的瓦砾。他摸索着向前,指尖突然触到一块冰冷的金属板。
"这是…"
金属板上刻着细密的纹路,顾长安借着微光辨认,竟是与小道姑身上如出一辙的银纹。更诡异的是,当他的手指划过那些纹路时,右臂的"棠"字烙印又开始发烫。
"将军快看!"陆七突然压低声音惊呼。
顾长安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只见金属板下方的缝隙中渗出银色的液体,那液体如有生命般在地面蜿蜒,渐渐形成一个完整的工尺谱图案。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图案与顾长安臂上烙印的形状完全吻合。
"《霓裳羽衣曲》的倒谱…"顾长安喃喃道。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猛地将金属板掀开。板下露出一个狭小的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本绢册。
就在他伸手去取的刹那,地窖入口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照进来,映出七八个全副武装的叛军士兵。
"果然有老鼠!"为首的将领狞笑着举起长刀,"太子余党,格杀勿论!"
顾长安将绢册塞给陆七,自己横刀在前:"走!我来断后!"
陆七却死死攥住他的衣袖:"将军不可!这地窖另有出口!"说着,他猛地将手中火折子扔向那滩银色液体。液体遇火即燃,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银光。
叛军们被强光所慑,纷纷后退。顾长安趁机跟着陆七钻入地窖深处的一条暗道。暗道狭窄潮湿,两人不得不弯腰前行。身后追兵的叫骂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水滴落在青石上的空响。
"这是教坊司的密道。"陆七喘着气解释,"家父说银眼乐伎有时会从这里秘密入宫…"
顾长安心头一震。他想起长生殿下那条通往华清宫的密道,以及太子妃总爱独自散步的那片海棠林。所有的线索突然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暗道尽头是一间石室。借着陆七重新点燃的火折子,顾长安看清了墙上的壁画——十二名身着霓裳的舞姬围成一圈,每人后颈都绘着银眼胎记。而她们环绕的中央,赫然是穿着同样服饰的杨贵妃与太子妃。
"这是…"陆七倒吸一口凉气。
顾长安走近细看,发现壁画上的太子妃面容模糊,唯有那双眼睛被刻意描绘得极为传神——与翡翠扳指上镶嵌的猫眼石一模一样。而在壁画角落,题着一行小字:"形销者骨立,曲终人不见。"
"原来如此。"顾长安的声音冷得像冰,"所谓替身,从来就不止一个。"
他翻开那本绢册,第一页就记载着令人心惊的内容:"天宝十三载,选十二女,习《霓裳》反式。削骨易容,以银液灌脉,可拟贵人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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