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未熄的灰烬掠过断墙,顾长安的指尖触到陆七心口铜镜的刹那,镜面突然结出霜花。那些冰晶沿着少年脖颈蔓延,在锁骨处凝成《春莺啭》的工尺谱符号。他猛地缩手,发现自己的烙印血珠正被银丝牵引,悬在铜镜上方三寸处微微震颤。
"将军…听…"陆七的瞳孔已完全变成银色,喉间发出的声音忽男忽女。顾长安俯身时,嗅到少年呼吸里混着华清宫温泉特有的硫磺味。地面七根银钉突然同时转向西北,钉尾的铜镜碎片折射出望楼废墟上飘动的青烟——那烟迹竟在空中勾勒出半幅长安舆图。
焦土中突然传来细碎的"咔嗒"声。鎏金梳自行立起,梳齿间缠绕的银丝绷得笔直,像被无形的手指拨弄般震颤出《霓裳》第七遍的泛音。顾长安的横刀"铮"地出鞘三寸,刀身映出梳柄底部暗藏的鱼符凹槽——与崔冀手中那枚虎头符的形制分毫不差。
"许娘子当真深藏不露。"他低语着用刀尖挑起鎏金梳,梳齿突然划破他的虎口。血珠滴在银丝上的瞬间,整把梳子发出凄厉的琵琶轮指声,那些银丝猛地缠住他的手腕,在皮肤上勒出与苏晚晴锁骨下方相同的银眼纹路。
陆七突然剧烈抽搐。少年心口铜镜"咔嚓"裂开细纹,镜中映出的华清宫汤池景象开始扭曲。顾长安看见崔冀的烧伤右手正按在池底机关上,而水面倒影里竟站着个戴幂篱的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拈着铜钱的兰花指,分明是苏晚晴惯用的手势。
"三更…三更…"陆七的指甲突然暴长,在青砖上刮出火花。顾长安猛然抬头,发现残月已移至北斗天枢星方位。他腰间鱼符突然自行跳起,青铜表面浮现的血丝组成"子时三刻"四个小篆。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报时声,恰好与银钉震颤的频率重合。
断墙后的沉水香气突然浓烈起来。顾长安屏息靠近,看见焦黑的梨树根部渗出银液,这些液体沿着树皮裂缝游走,渐渐组成个跪坐抚琴的人形。当树皮剥落的"簌簌"声响起第三遍时,那人形突然转头——树洞中赫然藏着半面铜镜,镜框上"晴"字刻痕还在渗血。
"苏姑娘?"顾长安的刀尖抵住树洞边缘。镜面突然映出光德坊地下密道的景象:苏晚晴的素手正将铜钱嵌入石壁凹槽,而她身后站着个怀抱琵琶的身影。虽然那人背对铜镜,但左臂烧伤的疤痕与琵琶槽上鎏金牡丹纹,无不昭示着许云娘的真实身份。
地面银钉突然离地三寸。七点寒光在空中排列成勺状,最末端的银钉直指西北望楼。顾长安的烙印灼痛得几乎握不住刀,他看见自己滴在银钉上的血珠正被某种力量牵引,顺着北斗阵型流向天权星方位——那里对应的,正是太子别院后花园的方位。
陆七喉间银丝突然绷断。少年咳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小镜,镜中崔冀正用鱼符撬开华清宫石壁暗格。顾长安瞳孔骤缩——暗格里躺着的鎏金琵琶,正是天宝十四年杨贵妃在勤政楼弹奏的那把!
"原来许娘子是梨园旧人。"他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三年前马嵬驿那个雨夜。当时杨贵妃替身自尽时,曾有宫人抱着烧焦的琵琶痛哭,现在想来,那人的身形与许云娘确有七分相似。横刀突然被银丝拽向梨树,刀尖划破树皮的刹那,树洞铜镜里传来清晰的琵琶扫弦声。
镜中景象突变。苏晚晴面前的石壁正在龟裂,裂缝中渗出银光勾勒出人体轮廓。更骇人的是,那些轮廓的锁骨下方全都浮现出银眼纹路,与陆七心口的铜镜产生共鸣。顾长安的烙印突然流血不止,这些血珠没有落地,而是悬浮着组成长安一百零八坊的微缩模型,其中光德坊位置正剧烈闪烁红光。
"将军…快…"陆七的银瞳开始流血,少年颤抖着指向自己心口铜镜。顾长安低头看见镜中崔冀已打开鎏金琵琶的暗槽,取出的竟是半片染血的《霓裳》谱——那纸色与纹路,与三日前太子赐他的密函用纸一模一样!
梨树突然剧烈摇晃。顾长安横刀格挡的瞬间,树洞铜镜"砰"地炸裂,飞溅的碎片划破他的脸颊。有块镜片恰巧落在他掌心,映出的竟是太子妃正在对镜梳妆的画面——她手中的鎏金梳,与许云娘那柄梳齿间距分毫不差!
沉水香的气息突然被血腥味覆盖。顾长安转身时,看见陆七心口铜镜完全碎裂,少年吐出的银血在地面汇成小溪,流向西北方的望楼废墟。银血流过之处,焦土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铜钱印痕,每个印痕中心都刻着"开元通宝"的反字。
"是太子妃的私铸钱。"顾长安的指尖发颤。这些铜钱边缘磨损的痕迹,与苏晚晴日常把玩的那枚"晴"字钱完全相同。他忽然想起半月前东宫夜宴,太子妃赏给苏晚晴的荷包里,就装着三枚这样的特制铜钱。
银钉阵突然发出蜂鸣。七根银钉同时射向望楼方向,在夜空中拖出流星般的尾迹。顾长安抱起奄奄一息的陆七追去,踩过的地方接连亮起银眼纹路。当他第三次踏碎青砖时,整片废墟突然下陷——地底传来《秦王破阵乐》的鼓点,节奏与他腰间鱼符的震动完美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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