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密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长安将陆七往怀里紧了紧。少年的呼吸像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银丝的血沫。壁画上《雨霖铃》的银液镜面映出苏晚晴模糊的唇形,顾长安俯身细听,却只捕捉到几个零散的音节:"永兴坊…丑时…牡丹饼…"
"将军…"陆七突然抓住他的腕甲,少年锁骨下的漕渠图正泛着诡异的银光,"华清宫…水…"话未说完,密道深处突然传来机械转动的咔嗒声。顾长安本能地侧身,三枚银钉擦着脖颈钉入墙壁,钉尾震颤着发出《破阵乐》的调子。
他低头看怀中的陆七,少年心口的铜镜碎片已经完全融化,在皮肤上形成蜿蜒的银色纹路。这些纹路与漕渠图交织,竟勾勒出长安地下暗渠的脉络。最令顾长安心惊的是,新延伸的支流尽头标着个小小的牡丹记号——正是贵妃金花笺上的朱砂印。
"是水牢。"陆七的银瞳开始涣散,"乐师们…在…"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咳出的血珠落在银液镜面上,竟将苏晚晴的影像冲刷得清晰了些。顾长安看见她染血的指尖正指向壁画某处,那里有半片被硫磺熏黑的牡丹花瓣。
密道突然剧烈震动。头顶簌簌落下硫磺粉尘,顾长安用披风裹住陆七,横刀在黑暗中划出半弧银光。刀锋触及墙壁的刹那,整面《雨霖铃》壁画突然翻转,露出后面幽深的甬道。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血腥气扑面而来,隐约能听见水珠滴落的回音。
"是梨园旧道。"陆七气若游丝地呢喃,"天宝十年…贵妃命人…"顾长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年上巳节,他奉命值守梨园,确实见过工匠在假山下开凿暗道。当时还疑惑为何要引活水入地,如今想来怕是早为今日之局。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已不足二十丈。顾长安将铜钱塞进陆七掌心,少年突然剧烈颤抖——铜钱背面的城防图正在吸收银液,永兴坊的银眼标记逐渐变成血色。当第一滴血珠渗入"晴"字刻痕时,甬道深处传来琵琶弦崩断的铮鸣。
"许云娘…"顾长安的烙印又开始灼痛。三年前那个雨夜,他在梨园偏殿听见的正是这曲《雨霖铃》。当时许云娘反抱琵琶弹到"此去经年"处,四弦齐断,飞溅的木屑划破了李承泽的眼角。
水声越来越清晰。顾长安的靴底踩到粘稠液体,低头看见青砖缝隙里渗着淡银色的水——与验骨场焦尸断指处的液体一模一样。横刀突然发出警示的嗡鸣,刀尖指向右侧石壁,那里钉着半枚锈蚀的银戒,戒面牡丹纹缺了一角。
"血盟…"陆七的指尖刚触到银戒,整条甬道突然亮起幽蓝磷火。两侧石壁上密密麻麻刻着工尺谱,顾长安的横刀随着音律微微震颤,刀鞘上金吾卫徽记的缠枝纹竟与乐谱线条严丝合缝。
磷火照耀下,前方出现三道分岔。中央水道漂浮着牡丹花瓣,左侧石阶刻着"晴"字铜钱纹样,右侧窄门挂着半幅《霓裳》残谱。陆七突然挣扎着指向水面:"看…倒影…"
顾长安俯身,看见水面上倒映的不是自己的面容,而是太子妃寝殿的梳妆台。鎏金镜中浮现永兴坊的街景,坊墙阴影里站着个怀抱琵琶的身影——许云娘临死前的装束,但腰间却系着李承泽的银丝蹀躞带。
"是镜像迷宫。"顾长安撕下内袍给陆七包扎伤口,布条刚缠到少年心口就染上银丝,"当年玄宗为贵妃…"话音未落,身后追兵的火把已照亮转角。他抱起陆七冲进右侧窄门,残谱突然无风自动,露出背面用银线绣的《破阵乐》片段。
门后是间圆形石室。正中央悬着青铜水钟,十二时辰刻度旁都钉着片焦黑的指甲。顾长安的烙印突然流血,血珠滴在"丑"时刻度上,整座水钟突然逆转,钟摆扫过之处,地面浮现出长安一百零八坊的微缩图。
"永兴坊…在这里…"陆七虚弱地指向东北角。那里悬浮着滴银液,液珠中包裹着半片牡丹饼——与验骨场暗格里发现的齿痕完全吻合。顾长安的横刀突然脱手飞出,刀尖刺入银液下方三寸处,地面应声裂开,露出个檀木匣子。
匣中静静躺着三样物事:半截断弦、染血的银戒、以及折叠的《霓裳》残谱。顾长安刚触到银戒,石室突然旋转起来。四面墙壁浮现出梨园戏台的彩绘,每幅画里都藏着个残缺的乐师身影。最骇人的是东墙那幅《秦王破阵乐》场景,十二名舞者中有七人的左手无名指都不翼而飞。
"是血祭的时辰…"陆七突然瞪大眼睛。少年抓住顾长安的手按在檀木匣上,银戒刻字"晴、泽、云"突然发光,三束银线射向水钟。当光线交汇在"丑"时刻度时,整座石室响起琵琶、古筝、筚篥的合奏——正是《霓裳》遗失的终章。
顾长安的太阳穴像被银钉穿刺。音律中浮现的记忆碎片让他浑身战栗:李承泽在梨园后台用银戒划破三人掌心时,许云娘的琵琶弦轴上缠着东宫令旗的银线;苏晚晴被拖去验骨场那夜,太子妃寝殿的鎏金梳齿曾刺破她眉心;而他自己三年前在马嵬驿折断的金吾卫箭,此刻正插在验骨场第七具焦尸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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