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渠的水流声在耳边轰鸣,顾长安背着昏迷的许云娘,银纹在黑暗中发出幽微的蓝光。水没过膝盖,刺骨的寒意顺着腿爬上来,他却感觉不到冷——锁骨处的并蒂莲纹样正灼烧般发烫,仿佛要将他的血肉烙穿。
"云娘…"他侧头轻唤,背上的女子呼吸微弱,手腕上的银丝却诡异地蠕动着,在她苍白的皮肤下勾勒出乐谱纹路。顾长安喉结滚动,咽下涌到嘴边的血腥气。药铺老妪临别时塞给他的琉璃瓶在怀中发烫,那半枚银戒隔着衣料灼烧着他的心口。
水道突然变窄,他不得不弯腰前行。石壁上凝结的冰晶折射着银纹的光,竟在头顶形成长安城的投影。顾长安瞳孔骤缩——兴庆宫的位置浮现出血色漩涡,而代表东宫与永王府的两道银线正如毒蛇般向漩涡中心缠绕。
"果然是一丘之貉…"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却在垂眸时惊觉水面倒影里,自己的眼角正渗出银红色血丝。背上的许云娘突然剧烈抽搐,琵琶弦从她袖中自行飞出,在水面弹奏出三个凄厉的音符。
石壁上的冰晶应声碎裂。顾长安猛地转身,银纹自动结成防御阵型,将激射而来的冰锥尽数绞碎。暗渠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混着女子幽咽的琵琶声。那调子他认得,正是《霓裳》第七叠里"月破云来"的转调。
"谁在那里?"他压低声音喝问,银纹顺着水流向前探去。三十步外的拐角处,水面漂浮着朵银铃花,花蕊中的琉璃小人竟长大了些,此刻正抱着虚幻的琵琶哭泣。顾长安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分明是杨贵妃及笄时的模样。
许云娘的手指突然掐进他肩膀。顾长安吃痛回头,见她睫毛颤动似要转醒,腕间银丝却突然暴长,与水中银铃花的花蕊相连。"戒…成双…"她吐出气音的同时,琉璃小人手中的琵琶竟凝实三分,弹拨间带起血色水雾。
顾长安突然按住心口。银纹沙漏的流沙已沉底过半,而水中倒映的并蒂莲正在绽放——每片花瓣展开,他眼前就闪过零碎画面:永王府地牢的铁链、太子书房密匣里的银戒、兴庆宫地砖下渗出的血水…
"哗啦"一声破水响。银铃花突然炸裂,琉璃小人化作流光钻入许云娘眉心。顾长安来不及阻拦,背上的女子已猛然仰头,眼中银芒大盛。她嘴唇开合间吐出陌生嗓音:"三郎…你负我…"
寒意顺着脊背窜上天灵盖。顾长安知道这是血毒具象在说话,却仍被那哀怨的"三郎"刺得心头剧痛。当年马嵬坡下,玄宗可不就是被禁军逼着赐死了贵妃?他下意识去摸颈间银戒,却摸到满手温热——许云娘耳垂竟渗出了血珠,那血珠坠入水中,立刻化作细小的银铃花。
暗渠忽然剧烈震动。顾长安踉跄着扶住石壁,发现银纹正在壁上拼出新的路线图——原本笔直通往兴庆宫的水道分出岔路,新出现的支流末端画着焦尾琴的标记。水底传来"铮"的一声琴响,许云娘突然清醒过来,虚弱地拽他衣领:"去那边…父亲留了…"
话音未落,前方水面突然浮起十三具尸体。顾长安银纹暴涨成盾,待看清那些浮尸穿着梨园乐师的服饰,每具尸体的心口都插着根银弦。最骇人的是,当水流冲开其中一具尸体的衣襟时,露出的银纹竟与许云娘腕间的纹路一模一样。
"活体养毒…"许云娘颤抖着捂住嘴。顾长安突然想起老妪说的《霓裳》终章转调,难道这些乐师都是为完善曲谱而死的?他试探性拨动水中银弦,尸体突然整齐地翻转身,面朝下组成箭头指向岔路。
水道在此处变宽,隐约可见岔路尽头有微光。顾长安刚迈步,怀中琉璃瓶突然炸裂,半枚银戒直接嵌进他胸口的并蒂莲纹样。剧痛中他单膝跪地,视野里浮现出陌生场景:二十岁的永王在梨园角落,将银戒浸入琵琶女的伤口…
"长安?"许云娘冰凉的手抚上他脸颊。顾长安喘息着抓住那只手,发现她指尖缠绕的银丝正与自己颈间银戒共鸣。当戒面莲纹完全对上她掌心纹路时,暗渠顶部突然剥落,露出条垂直向上的密道。
腐木梯阶上布满血手印。顾长安背着许云娘攀爬时,银戒不断将刺痛传入心脉。第三十七阶处,他踩到个软物——是卷裹在油布里的《霓裳羽衣曲》残谱,谱边注着"天宝五载七月初七,许氏补阙"。
"是父亲的笔迹!"许云娘突然挣扎着要下来。她刚触到残谱,密道顶部就传来机械转动声。顾长安银纹预警般收缩,却见许云娘腕间银丝自动与残谱相连,在空中补全了缺失的乐章。最后一个音符亮起时,整个密道突然飘起雪白的梨花瓣。
花瓣雨中,顾长安看清了谱末朱批:"永王以双戒控弦,终章成时血毒发"。这行字正在融化,墨迹混着花瓣变成血水,滴在许云娘手背烫出红痕。她突然哼唱起陌生的旋律,调子一起,密道四壁竟浮现出无数银纹乐谱。
"别唱!"顾长安捂住她嘴的瞬间,头顶传来砖石移位的轰响。月光倾泻而下,照出个八角形的密闭空间——这是口废弃的钟井,井壁上挂满银弦编织的网,每根弦上都穿着人指骨。正中央悬着架焦尾琴,琴身刻着与许云娘父亲相同的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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