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三年,辰州府的雪落在义庄青瓦上,像撒了把碎银子。十五岁的小乞丐蜷缩在供桌下,盯着香灰里半块发霉的糍粑,喉结动得比檐下冰棱子滴的水还急。忽有根乌木赶尸杖挑开桌帷,杖头铜铃震落雪粒:"要饭还是要命?"
“要饭怎么说?要命怎么讲?”小乞丐丝毫不惧,没有正面回答他,反问道。
拄杖的老者叫严齐,紫黑脸膛像浸过桐油的老棺材板,右眼蒙着块渗血的黑布,他是个老赶尸匠。此时的他对这个小乞丐很感兴趣,踢开脚边碎骨,浑浊的左眼在小乞丐左脸那碗口大的青痣上转了三圈:"跟我学赶尸,能吃饱饭。”
小乞丐听了没含糊,跪地便拜,口称师傅。
“别这么快喊师傅,赶尸匠入门不简单的。赶尸匠传人需过三关——胆关、力关、相关。哦,对了你叫什么?"
"没名字......他们都喊我丑货。"少年嗓音像破风箱,露出缺了颗门牙的齿缝。
“可有父母兄弟姐妹?”
“就我一人!”
严齐突然将赶尸杖戳进他指缝间的青砖,杖头铜铃骤响,惊飞梁上三两只夜枭。小乞丐眼皮都没眨。
三关考验开始了…
第一关:中元节义庄夜
七月半,鬼门开。严齐用牛血在义庄门上画了镇魂符,将少年反锁其中:"子时三刻前,若能坐在当门那口棺材上唱完《夜路歌》,算你过了胆关。"月光从瓦缝漏进来,四十九具棺材泛着青白光泽,像极了乱葬岗里翻着肚皮的死鱼。
梆子声敲过三更,小乞丐啃完最后一块供糕,忽然听见棺材板传来"咚咚"闷响。是从西北角第七具开始的,那口棺材钉着七枚镇魂钉,棺头摆着个褪色的绢花。他摸着黑走过去,指甲刮过棺盖缝隙时,闻到股混着腐肉味的桂花头油香。
"咔嗒",最上面那枚棺材钉崩飞了。小乞丐蹲下身,看见盖缝里挤出一缕雪白的头发,发尾系着根红绳。他突然想起西街李媒婆说过,吊死的女人会用红头绳勾活人的魂。于是伸手抓住那缕头发轻轻一拽,准备去偷那红绳,棺材盖"吱呀"掀开半尺,露出张涂着厚粉的惨白人脸。
女尸眼珠浑浊,嘴角还凝着黑血,身上的桃红寿衣绣着并蒂莲。小乞丐歪头看她,忽然咧嘴笑了,丝毫不惧道:"你戴的耳环歪了。"说着伸手替她扶正银坠子,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耳垂时,听见身后所有棺材盖都在轻颤。
他丝毫不惧,爬上当门那口棺材坐下,扯着破锣嗓子唱:"阴人走,阳人留,鬼火照路不回头......"直到梆子敲过五更,女尸突然"咕咚"躺回棺材里,棺材底缝渗出的血在青砖上画出蜿蜒的红线。
第二关:酉时三刻背尸
八月初八,酉时三刻。严齐领着少年到乱葬岗,三具新收的尸体用竹篾兜裹着,草绳在脖子上打了死结。"背到三十里外长青坡,寅时前须让尸首'走'完一里路。"老者用赶尸杖指着天边如血的残阳,"若天亮前到不了,你就陪他们躺这儿!"
第一具尸体是个壮汉,颈间有道尺长的刀疤,肚子鼓得像怀胎十月。小乞丐将他扛上左肩时,腐肉粘住他的粗布衣裳,撕开时带下块泛着油光的皮肉。第二具是个瘦子,两条腿软得像面条,只能用草绳捆在他腰间。第三具是个孩童,眼睛被野狗啃掉了,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他的青痣,小乞丐索性抱着。
山路铺满碎骨,每走一步都发出"咔嚓"声。露水浸透草鞋,脚底的血泡破了又结,他数着路边的鬼针草,数到第七百株时,孩童的头突然歪过来,嘴唇擦过他耳边:"哥,我冷......"
小乞丐解下腰间破袄,裹住孩童尸体,却感觉有只冰凉的手在摸他后颈。他猛地转头,看见壮汉的刀疤正在渗血,血珠滴在瘦子脸上,将那死白的面皮泡得发涨。他咬碎一颗虎牙,腥甜在嘴里散开,突然把三具尸体叠起来扛在肩头,像扛着捆湿柴般大步往前跑。
到达长青坡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严齐正坐在山神庙前抽烟,三具尸体的脚底板都渗着血——这是"走"过一里路的迹象。少年将尸体轻轻放下,发现孩童尸体手里攥着他半块衣角。
第三关:饕餮镜照人心
九月初九,重阳节。严齐捧来青铜镜,镜面刻着狰狞的饕餮纹,镜背篆着"照破阴阳"四个古篆。"此镜只照赶尸人,照出本心方为真。"老者点燃三柱香,烟雾里少年看见镜中自己的脸忽大忽小,青痣如活物般蠕动。
镜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纹路。小乞丐看见自己七窍冒出黑烟,黑烟里隐约有九具尸体手拉手转圈。严齐猛地吹灭香烛兴奋道:"难得啊!七窍生阴火,天生赶尸人。当年我照镜时,不过三窍冒烟......"
小乞丐三关已过,从此便拜入了严齐的门下了。
“既然你无姓无名,没有父母弟兄,你以后就跟我姓吧,我叫严齐,你以后就叫严飞好了。”
老者取来黄纸,用朱砂写下"严飞"二字,墨汁竟在纸上洇出血丝。忽有狂风撞开木门,檐下的赶尸铃串成一片,四十九具棺材同时发出"嗡嗡"共鸣。严飞摸着左脸发烫的青痣,听见山下村落传来婴儿夜啼,哭声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赶尸调:"喜神客栈开,阴魂归乡来......"
严齐将赶尸杖郑重交到他手里:"明日,带九具尸体回辰溪。记住一点——"老者凑近他耳边:"赶尸不回头,回头鬼索命。切记、切记!"
暮色时分,严飞看见自己映在铜盆水里的脸,青痣在脸上形成一片暗紫色的云,遮住了半张脸。
(本章完)
注:第二关的“让尸首‘走’完一里路”是赶尸行当的秘术体现。
严飞背着尸体在夜路疾行时,尸体因颠簸摩擦、与草木山石剐蹭,脚底皮肤破损渗血(尤其是壮汉和孩童尸体),加上严飞脚步剧烈震动,加速了尸体组织液化,血水从草绳缝隙、尸兜孔洞滴落在尸体脚底,形成“行走”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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