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被暮色浸得发闷,李坤蹲在巷口嗑瓜子,看隔壁王婶往十字路口摆供品。七月十五的月亮还没升起来,青石板路上却已经飘起缕缕黄纸灰,像被剪断的魂幡,在穿堂风里打着旋儿。
"坤子,今晚早点回家,别在外面晃荡。"王婶往火盆里添了叠金元宝,火苗"腾"地蹿高,映得她眼角的皱纹里都是火星子,"老辈人说,鬼门开的夜里,阳火弱的人容易招东西。"
李坤弹了弹烟灰,心想自己一个大小伙子,能怕什么。他是镇上的夜班巡警,往常这个时候正准备去派出所换班,偏偏今天所长说中元夜要全员在岗,让他先在家歇着,晚上十点再去替班。
九点钟,巷子里的供品摆得差不多了。李坤摸出根烟点上,刚吸了一口,就看见巷口拐进来个穿白长袍的人。那人走得很慢,宽宽的袖口扫过墙根的野蒿,发出"沙沙"的轻响。奇怪的是,他的脸被兜帽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下巴以下的部位,皮肤白得发青。
"喂,你找谁?"李坤站起身,烟头在暮色中划出个红点。那人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挪,脚步声轻得像踩在棉花上。李坤皱起眉头,想起王婶说的"看不清面容的东西",心里突然有点发毛。
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强光扫过去的瞬间,那人的兜帽被风吹开一角——李坤看见他的左脸颊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着,露出下面青白的骨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拐过墙角,消失在了黑暗中。
"妈的,搞什么鬼!"李坤骂了一句,快步追过去。转过街角,却是条死胡同,墙根堆着几个垃圾桶,在夜风里散发着酸腐味。他用脚尖踢了踢最里面的垃圾桶,盖子"哐当"一声掀开,里面堆满了烧剩的纸钱和一件眼熟的白长袍——正是刚才那人穿的款式。
李坤感觉后颈发凉,突然想起上个月的新闻:镇东头的流浪汉被发现死在桥洞里,死因是面部遭受钝器击打,左脸颊的骨头都碎了。当时他去现场看过,死者身上穿的,就是件脏兮兮的白长袍。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是所长打来的:"李坤,十分钟内到所里,有人报案说十字街有鬼晃悠。"
"所长,我刚看见......"他话没说完,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人声,还有个女人带着哭腔喊:"就是个穿白衣服的影子,走得可慢了,脸根本看不清啊!"
十字街的路灯坏了三盏,只剩下中间那盏发出昏黄的光。李坤跟着报案的张大姐走到街角,她说刚才就是在这里看见那个白影,手里还提着个黑色的布包,像是装着什么重物。
"那包在滴水,"张大姐抱紧胳膊,"大夏天的,我闻见那水味儿像是......福尔马林。"
李坤打开执法记录仪,沿着墙根仔细搜索。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他发现了几滴暗红的液体,从十字街一直延伸到镇医院的后巷。医院后墙有扇生锈的铁门,门上挂着的锁已经被撬开,门缝里飘出股刺鼻的药水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
铁门后面是片废弃的太平间,五年前新医院建成后就没人用了。李坤摸出钥匙打开门,手电筒光柱扫过积灰的停尸柜,突然定住——最下层的柜门敞开着,里面的金属托盘上有滩新鲜的水渍,边缘还沾着几根灰白色的头发。
"咔嗒"。
身后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李坤猛地转身,只见铁门已经被关上,门缝里漏进的月光中,站着那个穿白长袍的身影。他缓缓抬起头,兜帽滑落,露出整张脸——左脸颊的伤口已经溃烂,蛆虫正从骨头缝里爬出来,掉进衣领里。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李坤后退半步,手按在腰间的警棍上。那人却举起了手里的黑布包,布料滑落,露出一颗惨白的头颅,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正是上周刚下葬的刘大爷。
"替我......找眼睛......"腐烂的嘴唇开合,发出气泡破裂般的声响。李坤这才注意到,刘大爷的双眼被挖去了,两个血洞直勾勾地对着他,眼窝里还蠕动着几条细长的虫子。
太平间的天花板突然渗下水来,带着股浓重的药水味。李坤抬头,看见无数只手从天花板的裂缝里伸出来,每只手上都戴着蓝色的橡胶手套,指尖还滴着福尔马林。他想起镇医院的传闻:几年前有个疯狂的护工,偷挖死者的眼球做标本,后来在太平间离奇死亡,尸体被发现时,双手攥着两颗已经萎缩的眼球。
"李坤!你在里面吗?"所长的声音从铁门外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李坤想喊,却发现白影已经贴到了他面前,腐烂的气息几乎要将他吞没。那东西伸出手,掌心向上,掌纹里嵌着暗红的碎屑——分明是人的眼球组织。
千钧一发之际,李坤想起王婶塞在他兜里的护身符。那是用朱砂写的往生咒,他原本不信这个,此刻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扯出来,拍在白影的额头上。
惨叫声中,白影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刘大爷的头颅也随之腐烂成一堆脓血。与此同时,铁门"咣当"一声被撞开,所长带着几个民警冲了进来,手里的强光手电筒扫过空荡荡的太平间,只有李坤瘫坐在地上,浑身冷汗。
"你看见的白影,是老护工的怨灵。"所长扶起他,脸色凝重,"当年他被发现死在这停尸柜里,手里攥着自己的眼球,法医说他是活活疼死的。"
那天晚上,镇医院的太平间被彻底封锁,工人们在停尸柜下方挖出个铁盒,里面装着十二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眼球,每颗眼球的虹膜上,都倒映着一张惊恐的脸。
李坤从此再也不敢值中元夜的班,每当路过十字街,他都会看见墙角有团白影一闪而过,手里提着那个滴着水的黑布包。而他后颈的皮肤,从那天起就一直泛着青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的痕迹。
中元夜的小镇,依旧年年摆供品、烧纸钱。只是没人敢在十字路口多停留,怕遇见那个穿白长袍的身影,和他手里提着的、永远在滴水的黑布包。毕竟老辈人说得对,鬼门开的夜里,有些东西,是真的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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