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河愣住了,一时间脑袋竟然一片空白!
“鬼子来的时候,爹和娘没来得及藏到地窖,被鬼子杀害了…”柱子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当时正好爹叫我去狗剩哥家帮忙,鬼子来了,伯伯、伯母立刻带我躲进了地窖…等我回去,咱家地窖周边都是血,爹躺在院子里,头都被砍下来了。”
柱子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虽然是半大小子但是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依旧难免浑身哆嗦起来!
狗剩轻轻拍着他的背:“柱子别怕,以后你哥还有我带你去打鬼子,替你爹、你娘报仇!”
陈山河听到这些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昨晚爹给他端碗时,手腕上那道浅色的疤——那是去年帮自己修猎枪时划的。“不可能,”他喃喃地说,“我昨晚还跟他们一起吃饭,咱爹……咱娘怎么会死?”
柱子不可思议的盯着他:“哥啊!可不许瞎说啊!爹、娘是我亲埋的,和爷、奶埋在一起!你要是不信,我带你去看!”
陈山河只觉得浑身发冷,他想起临出门时,娘背过身去的样子,还有爹塞给他的窝头的情形都那么的真实…
“我不信!柱子!你带我去看!”说着拉着柱子就要走!
班长见状赶紧拦着,马上就要行军了,可不能耽误。可是在听了陈山河一顿叙述之后也感到奇怪,考虑毕竟是大事,如果不解开心结,这件事肯定会十分折磨陈山河的,于是同意让他离开部队半天,之后跑步赶回!
陈山河和柱子经过一片荒地,来到了他爸妈的坟前,土堆上插着几根树枝,的确是新坟。“这就是爹、娘的粉。”陈山河停下脚步,柱子拨拉开杂草,露出两块木板,上面用炭写着“陈德发之墓”“李氏之墓”。
陈山河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两个名字,的确是他爹娘的名字。柱子忽然指着土堆,声音发抖:“哥,你说等打完鬼子,要给所有先人立块石碑的。”陈山河点点头,喉结滚动:“我不会忘记的!”
“不对!肯定不对!”陈山河告诉自己,昨晚的经历他记忆犹新,怎么会!
陈山河猛地转身,朝着陈楼村的方向狂奔。柱子在后面喊他,他充耳不闻,只觉得胸口有团火在烧,烧得他喘不过气来。村口的老槐树歪倒在那儿,可昨天晚上明明没有看到……他冲进院子,却看见三间土坯房的窗户都破了,窗户纸在风中摇曳,门框上挂着半块熏黑的布,像是被火烧过。
屋子里空荡荡的,灶台上结着蛛网,锅碗瓢盆碎了一地。陈山河踉跄着退了几步,踩到一个硬东西——是昨晚他吃过的盛稀饭的碗,已经碎成两半,可颜色发黑,像是放了很久。
突然两个人影出现在陈山河的身后,他猛地转身,看见门口站着两个人影,正是他的爹娘。娘的脸在阴影里忽明忽暗,爹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痕,像是被刀砍过。
“山河,”娘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你咋又回来了?不是让你别回头吗?”陈山河想跑,却发现双腿根本不听使唤。爹向前走了一步,脚踝处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裤腿上还沾着湿乎乎的泥土:“儿啊,鬼子的毒气弹厉害,你闻见槐花香的时候,就该知道……,我跟你娘准备躲进地窖的,结果没来得及,我拿着镰刀就要跟他们拼命,结果他们用刺刀扎我,你娘捡起镰刀要跟鬼子拼命结果…”
陈山河忽然想起,进村时闻到了槐花香,可现在明明是夏天,槐树早该开花了,可他刚才跑过村口时,树上根本没有花,只有光秃秃的枝桠,没有槐花却闻到了槐花香…
娘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尖泛着青灰色:“你摸摸娘的手,是不是很凉?那次屠村咱们村的人,很多没熬过去,不过幸亏柱子在狗剩家躲过了一劫……”
“不……”陈山河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想起昨晚的稀饭,想起了窝头。
狗剩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手里端着枪,枪口在发抖:“山河哥,你退后,他们不是人……”
柱子突然从狗剩身后冲出来,扑到“爹娘”脚下,哭得撕心裂肺:“爹!娘!你们别吓哥哥好不好?哥哥的部队过几天就要跟鬼子拼命!你们就保佑他多杀几个鬼子吧……”
“娘”低头看着柱子,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她抬起手,想摸摸孩子的头,却在碰到他头发的瞬间,化作一团黑雾。
爹也在消失,他对着陈山河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不要惦记咱了,多杀鬼子替我们报仇!替乡亲们报仇!……”话音未落,两人的身影彻底消散,只剩下地上几片枯黄的槐树叶,在风里打着旋。陈山河跪在地上,久久不愿意起来!
狗剩慢慢蹲下,把枪放在地上,从兜里摸出一块饼,掰成两半递给陈山河:“我娘告诉我说……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给乡亲们报仇。”
陈山河接过饼,咬了一口,眼泪滴在饼上,咸得发苦。远处传来飞机的轰鸣,是鬼子的轰炸机来了。
“起来吧,”狗剩拍拍他的肩膀,“咱们还要去漯河,还要打鬼子。”陈山河点点头,站起身,看见柱子正仰头看着天空,蓝天上飘着几朵白云,像极了昨晚家里的炊烟。他摸了摸腰间的手榴弹,忽然想起爹说过的话:“人活一世,总得有点念想,咱们的念想,就是把鬼子赶出中国!”
陈山河接受了现实!“把鬼子赶出中国,替爹娘以及乡亲们报仇”的信念让他的不由得加快脚步!傍晚时分便赶上了部队!班长同意柱子加入部队。
队伍继续向西行进,陈山河背着汉阳造,走在狗剩和柱子中间。路过那片荒地时,他看见那两座新坟在阳光下静静伫立,忽然明白昨晚爹娘为什么劝他赶紧回部队——他们是怕他发现真相,怕他留在已经死去的村子里,再也走不出去。
夜风渐起,不知从哪儿又飘来一阵槐花香,陈山河深深吸了口气,那味道里不再有温馨的回忆,只剩下战火和鲜血的气息。他握紧了手中的枪,朝着西方望去,那里有漫天的晚霞,像极了家里灶膛里跳动的火焰。
这一仗,总要有人活下去,总要有人记得,那些在毒气弹和屠刀下消失的村庄,那些再也回不来的夜晚,和那些明明已经死去,却依然在牵挂着亲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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