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嘉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屏幕里袁媛的笑脸被北京的阳光晒得发白。她新换的头像里,无名指上戴着枚鸽子蛋钻戒,衬得皮肤更加苍白。他摸了摸牛仔裤口袋里的火车票,南京到北京的硬卧,车程十五小时,和他们高中时偷跑去看演唱会的车次一模一样。
"阿媛,我到北京了。"娄嘉站在国贸大厦前,仰头望着玻璃幕墙里自己渺小的倒影。袁媛穿着香奈儿套装走来,高跟鞋敲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在看见他帆布包时皱起眉头:"不是说别来了吗?我下午还要见客户。"她的语气像在打发纠缠的推销者,完全忘了三个月前视频时,她还哭着说"北京的风好干,想念你泡的菊花茶"。
咖啡厅的空调开得很低,娄嘉盯着袁媛涂着珊瑚色口红的嘴唇,听她用轻快的语气讲述新男友:"他有三套房,海淀的学区房哦,以后孩子能上中关村一小。"奶泡在卡布奇诺表面聚成小山,他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她把自己的牛奶糖掰成两半,说"以后要住带飘窗的房子,冬天一起晒被子"。
"我们分手吧。"袁媛的声音混着刀叉碰杯的轻响,"你回南京找个安分的姑娘,我...不想再耽误你了。"她的指尖划过他手腕的旧疤——那是大二那年他兼职打工时被玻璃划的,她曾含着眼泪给他涂碘伏,说"以后我给你买保险,这样受伤就有人赔了"。
娄嘉跟着她走进公寓时,闻到了陌生的男士古龙水味。玄关处摆着双棕色皮鞋,尺码是43码,比他的大了两号。袁媛弯腰换拖鞋时,金项链从领口滑出,吊坠是颗心形钻石,和他送的银质四叶草项链叠在一起,显得寒酸极了。
"其实我怀孕了。"她摸着小腹,语气里带着炫耀,"他说会离婚的,等我生完孩子就办手续。"娄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裂开,视线落在茶几上的水果盘里,那把雕花水果刀是他们去年一起买的,当时她说"以后在家切水果多浪漫"。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突然抓起刀,抵在自己手腕上。
"别闹了行吗?"袁媛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可怜你?我告诉你,就算你死在这,我也不会——"她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接起电话时语气瞬间温柔:"亲爱的,我在家呢,正准备去做产检......"
刀刃切入皮肤的疼痛比不上心脏的撕裂。娄嘉看着血珠渗进地毯,想起他们第一次牵手时,她的手心也是这么凉。袁媛站在旁边打电话,高跟鞋尖点着地面,像在计算他死亡的时间。他努力抬头,想再看她一眼,却只看见她对着镜子补口红,嘴角扬起的弧度,和高中时解出压轴题的表情一模一样。
救护车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时,娄嘉已经听不清了。他最后看见的,是袁媛蹲下来,用修眉刀割下他一缕头发,放进了自己的香奈儿手袋。"总得留个纪念。"她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带着气泡破裂的轻响,"毕竟是青春里的垃圾。"
三年后。
"西西,小心台阶。"袁媛攥紧婴儿车把手,CBD的秋风卷起她的真丝围巾。儿子在车里踢腿,穿着Prada的小皮鞋,脚踝处有块淡青色的胎记,形状像片枫叶。她摸了摸自己小腹的妊娠纹,那里纹着朵小玫瑰——纹身师说这样能"留住青春"。
电梯里的镜面映出母子俩的倒影。袁媛注意到儿子正盯着自己的项链,那是新男友送的祖母绿吊坠,比当年的钻石更贵气。"妈妈抱。"孩子突然开口,奶声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固执。她弯腰去抱他,婴儿车却突然滑动,撞在电梯按键上,"叮"的一声停在了负一层。
黑暗的停车场里,婴儿车的轮子卡在减速带上。袁媛蹲下身去搬,闻到了股熟悉的檀木味。儿子突然笑起来,指着她身后:"爸爸在那里。"她猛地回头,只看见排排停放的汽车,却在倒车镜里瞥见,自己的头发不知何时缠上了根黑绳,线的另一端系在婴儿车的把手上。
"妈妈,看这个。"孩子举起个银色小铃铛,铃铛上刻着"LOVE",是娄嘉当年送她的生日礼物。袁媛感觉心跳漏了一拍,想抢过来,却看见儿子另一只手里竟然攥着把剪刀。
"阿媛,你说过会永远记得我。"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袁媛抬头,看见通风管道里垂下根红绳,绳头系着她当年割下的那缕头发,此刻已经腐烂生霉,缠着几只黑色的甲虫。婴儿车突然剧烈晃动,她伸手去扶,却被儿子用剪刀划破了手腕。
"妈妈流血了,像爸爸一样。"孩子的笑容天真无邪,手里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停车场的灯光开始闪烁,她看见每辆车的后视镜里都映着娄嘉的脸,他的手腕还在流血,笑容却无比温柔。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袁媛感觉有双手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她踉跄着向前,婴儿车的轮子终于从减速带挣脱,仿佛有一个巨大的力量牵引着,带着她冲向斜坡。高跟鞋的细跟卡在地面缝隙,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她看见儿子在车里笑,手里的铃铛越摇越快,而自己的项链不知何时缠在了婴儿车把手上,正在勒紧她的喉咙。
"毕业那年,你说要和我回小镇,开家书店。"娄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袁媛感觉脖子上的翡翠吊坠正在割破皮肤,"现在我带你回去,用最快捷的方式。"斜坡尽头是陡峭的楼梯,婴儿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终于看清了儿子手腕上的胎记——那不是枫叶,是道正在愈合的刀疤,和当年娄嘉割腕的位置分毫不差。
"妈妈,抓紧哦。"孩子的手抓住她的手指,力气大得惊人。袁媛在失重的瞬间想起,孕期做四维时,医生曾惊讶地说"这孩子的手指比一般胎儿长"。现在她终于明白,那是因为他早就准备好,要用这双手,送她下地狱。
婴儿车撞上楼梯的刹那,袁媛听见了自己颈椎断裂的声音。她的视线模糊起来,却看见儿子从翻倒的车里爬出来,毫发无伤地走向阴影里的男人。娄嘉抱起孩子,冲她微笑,手腕上的刀疤泛着健康的粉色,像新生的皮肤。
"西西,该回家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宠溺,孩子伸手摸着他的脸,无名指上戴着枚银色戒指,正是袁媛当年送的定情信物。两人转身时,她看见孩子后颈有块淡青色的胎记,形状像极了她小腹上的玫瑰纹身,而他们脚下的阴影里,正盛开着成片的四叶草,每片叶子上都沾着新鲜的露水,像谁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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