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晒谷场时,吴杰的母亲举着手电站在村口,灯光在她颤抖的手里晃成一团虚影。王蒙跟着父亲在荒坡上找了第三遍,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枯井周围,只看见吴涛的凉鞋歪倒在草丛里,鞋尖朝着井口的方向。
“别找了......”突然有人抓住王蒙的胳膊,他回头看见村里的张老太太,老人脸上的皱纹里嵌着暮色,眼神浑浊却透着刺骨的寒意,“晌午我坐在院子里纳鞋底,看见俩孩子从井边跑过去......脚不沾地,跑得比兔子还快......我喊了声‘杰娃’,可他们头都没回,眨眼就没影了......”
王蒙感觉后背一阵发麻,想起母亲说过,正午时分阴气重的地方,鬼魂会用“迷魂灯”勾走小孩的魂。他望向枯井,井口在夜色中像只张开的嘴,似乎还残留着那团诡异的七彩光芒。父亲突然把他拉到身后,用铁锹敲了敲井栏:“明早找村里人来填井......”
后半夜下起了暴雨,雨点砸在瓦当上发出巨响。王蒙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想起去年在井边捡到的那枚铜钱——上面刻着“光绪通宝”,边缘有处凹痕,像被牙齿咬过。他翻了个身,看见窗户纸上映出树枝的影子,却总觉得那影子比平时多出两只手的轮廓。
天刚蒙蒙亮,村里的壮汉们就聚在枯井边。张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人群后面,手里攥着一把糯米。当第一铲土填入井中时,井底突然传来闷响,像是有人在下面捶打井壁。人群里响起女人的尖叫,吴杰的母亲当场晕了过去。
“底下有东西!”负责填土的刘叔脸色煞白,铁锹“当啷”掉在地上,“我看见有团花衣服闪了一下......”王蒙凑近一看,井底的泥土里露出一角布料,褪色的红牡丹图案上沾着青苔,正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李秀兰穿过的花褂子。
三天后,王蒙在村头遇见了大柱——那个曾在枯井边看见七彩光芒的男孩。对方蹲在墙根抽烟,手指抖得厉害,烟灰掉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
“那天......我真该跟着爸妈回家吃饭。”大柱盯着远处的荒坡,眼神空洞,“我看见井里的光像莲花一样开,中间有个女人的脸,头发上挂着水草,冲我笑......要不是我妈喊我,现在埋在井里的就是我了。”
王蒙想起张老太太说的“鬼架人”,据说鬼魂会在正午阳气最盛时,用幻象勾住小孩的魂,再托着他们的身体往阴气重的地方走,所以看起来就像脚不沾地一样。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艾草,虽然已经晒干,却还残留着一丝苦味。
中元节前一天,王蒙跟着父亲去上坟。路过枯井时,他看见井口已经被石板封死,周围长满了紫色的野花。父亲往地上洒了些白酒,低声说:“老辈人讲‘午间阴盛’,不是说太阳不毒,是因为阳气太盛,把地下的阴魂都逼到地表了。就像锅里的水烧得太开,底下的沉渣反而会翻上来。”
王蒙望着远处的丘陵,忽然明白为什么老人们总在正午时关紧门窗,在门楣上插艾草。那不是迷信,而是对自然规律的敬畏——当一种力量达到极致时,必然会催生相反的力量,就像白天最亮时,阴影也最深。
夜幕降临时,村里又响起了狗吠。王蒙坐在门槛上,听母亲摇着蒲扇讲古:“以前有个游方道士说过,正午时分,阴阳交界处最容易出错。活人的魂儿要是被勾走半步,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抬头望向夜空,银河清晰可见,却在正南方缺了一块,像被什么东西咬掉了似的。远处的荒坡沉默着,只有风穿过槐树的声音,像有人在轻轻叹息。王蒙抱紧膝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未知的鬼魂,而是人们对自然法则的无知与轻视。
当最后一颗星星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远处荒坡下隐约的“咚咚”声重叠在一起——那会不会是枯井里的阴魂,还在寻找下一个正午的猎物?
喜欢无灯夜话请大家收藏:(www.2yq.org)无灯夜话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