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蒸腾的暑气将整片山林炙烤得蔫头耷脑。小志把沉重的登山包甩在溪边空地上,帆布摩擦岩石的声响惊飞了几只翠鸟。鸟群掠过水面时,在浑浊的溪流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黑影。同行的五个年轻人中,荣荣已经迫不及待地扒掉T恤,小麦色的脊背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汗珠顺着脊椎沟蜿蜒而下:“这天热得能煎鸡蛋,我先去下游探探水!”
“别跑太远!”阿邹拧开矿泉水瓶,凉水泼在脸上激起细小的水珠,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大康倚着歪脖子树,磨旧的登山靴碾着碎石,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他盯着翻滚着白沫的河面,眉头紧锁:“这河道看着邪乎,上游水库说不定在放水。你们看这水色,比上周来的时候浑浊太多了。”他的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荣荣变调的尖叫。
浑浊的河水像条黑色巨蟒,正卷着荣荣疯狂扭动。他奋力挣扎的手臂在浪头里时隐时现,被水草缠住的腿徒劳地蹬着。惊恐的呼救声撕破暮色,荣荣的脑袋刚露出水面,就又被无情的浪头压了下去。阿邹和大康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扎进激流。浪花劈头盖脸砸下来,小志只看见两道人影在漩涡里翻腾,忽然间,一个浪头将三人彻底吞没。
“抓住!”阿邹的手臂死死勾住荣荣后颈,指甲深深掐进对方皮肤,几乎要渗出血来。大康在下游猛地托住两人腰部,咸腥的河水灌进鼻腔,他感觉肺叶像被无数根钢针扎穿。就在荣荣呛着水被推上岸的瞬间,又一道浪墙轰然压下,大康伸手去抓阿邹递来的树枝,指尖刚触到树皮,整个人就被拽进了深不见底的漩涡。
水面恢复平静后,只剩下那根摇晃的树枝在水面上轻轻颤抖。荣荣瘫坐在地,剧烈咳嗽着吐出几口水,水草还缠绕在他的小腿上。阿邹跪在岸边,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河水。小志盯着翻涌的河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耳边只剩下湍急的水流声。
暮色四合,天空被染成诡异的紫红色。众人在沙滩上生起篝火,火苗噼啪作响,火星四溅。荣荣裹着湿透的外套瑟瑟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阿邹反复拨打着大康的手机,听筒里只有机械的忙音,每一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都像重锤敲击着众人的心脏。
“报警吧!”小袁的声音在发抖,镜片后的眼睛映着跳动的火光,“再等下去......”
“再等等。”小志盯着逐渐熄灭的余烬,喉咙发紧,“大康水性那么好,说不定......”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枯叶碎裂的声响打断。
大康从阴影里走出来时,所有人都僵住了。他的冲锋衣滴滴答答往下淌水,裤脚沾满青苔,脸上却挂着若无其事的笑:“被冲到下游老树根那儿了,抓着根藤蔓才爬上来。我好冷…”他伸手去烤火,火苗却诡异地矮了半截,原本旺盛的篝火突然变得萎靡不振。
荣荣扑过去抱住大康,沾着水草的头发扫过对方冰凉的手背。小志盯着大康滴水的裤脚,那些水珠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声响。阿邹递过热可可,“赶紧喝下它,烤烤火、暖暖身子先!”
大康随即坐下喝着热可可、烤着火,“光烤火多无聊。”这时小袁往火堆里添了根粗柴,迸溅的火星在黑暗中划出暗红弧线,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咱们讲鬼故事吧?我先来——”他压低声音,喉结随着叙述上下滚动,刻意营造的阴森语调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二十年前,有个少年淹死在这条河。每逢暴雨,岸边就会浮现湿漉漉的脚印。如果你好奇地跟着脚印走......”他突然提高声调,“就会看见一个浑身滴水的人影,直直地盯着你!”
荣荣突然捂住耳朵尖叫起来,身体蜷缩成一团。阿邹脸色惨白地盯着河面,仿佛随时会有一只手从水里伸出来。只有大康歪着头,嘴角扯出个古怪的弧度,眼神空洞得让人发怵。
“你们讲的都不对。”大康的声音像是从灌满水的胸腔里挤出来的,沙哑而低沉,带着令人牙酸的水音,“真正的淹死鬼,是这样的。”
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山林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篝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大康的皮肤开始泛出青灰色,如同浸泡多日的尸体。他的头发里垂下湿漉漉的水草,随着不存在的水流轻轻摆动。水从他的指缝、袖口、领口源源不断渗出,在脚边聚成小小的水洼,并且还在不断扩大。小袁的惨叫戛然而止,所有人看见大康的眼球正缓慢下沉,浑浊的眼白里翻涌出无数细小的气泡,他的嘴角越咧越大,露出青白的牙齿。
“救命......”荣荣转身想跑,却撞进一团冰凉的怀抱。大康张开的嘴里涌出腥臭的河水,水草缠住众人的脚踝,如同活物般越勒越紧。小志最后看见的,是篝火在水面上的倒影——五个浑身湿透的人影正手拉手,围着永远不会熄灭的幽蓝火焰,跳起诡异的圆舞曲。而岸上,那堆篝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只留下几缕青烟,在夜风中渐渐消散 。四周恢复了死寂,只有潺潺的流水声,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永远无法被人知晓的秘密。
后来,有人说在月圆之夜经过那条河,还能看见几个模糊的人影在岸边徘徊;也有人说,深夜里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嬉笑声和呼救声混杂在一起。而那五个年轻人的故事,也成了当地人口口相传的禁忌传说,警示着每一个妄图在那条危险河流嬉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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