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婆婆的木床咯吱响了三十年,直到第七个梅雨季来临,床脚那道被白蚁蛀空的裂痕才顺着霉斑爬上床头。她总说听见墙缝里有指甲刮过的声音,儿女们只当是老房子年久失修,直到那只养了九年的老狗“阿黄”把前爪搭在她枕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时,他们才看见老人眼角渗出的不是泪,是暗红的血丝。
一、病榻阴影
阿黄是老伴走后第二年,儿子从乡下抱来的土狗。刚来时巴掌大,总往陈婆婆棉鞋里钻。后来她在院子里种了棵枇杷树,阿黄就趴在树根下,看她给亡夫的照片擦灰,一看就是一下午。九年过去,枇杷树碗口粗了,阿黄的毛打了结,眼睛蒙着层翳,像块浸了油的糙纸。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那天陈婆婆去厨房舀米,突然扶着灶台滑下去,手里的搪瓷盆砸在地上,惊飞了梁上的燕子。送到医院时,她已经说不出话,心电图的线条像被风吹乱的草,医生拿着片子摇头:“各项指标都在衰竭,查不出具体病因。”
女儿阿兰守在病床前,看着母亲蜡黄的脸,突然想起三天前阿黄的怪样子。那天她回家拿换洗衣物,看见阿黄蹲在堂屋中央,对着墙角不停低吼,尾巴夹得死死的。她走近才发现,墙角砖缝里渗着暗红的液体,像谁把酱油打翻了,却用手指抹出歪歪扭扭的痕迹。“妈说最近总梦见爸穿寿衣,”阿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还说阿黄夜里总往她床上爬,可它老得连台阶都上不去了。”
二、邪灵附犬
张半仙来的那天,天阴得像口铁锅。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沾着草灰,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下,却死死盯着趴在门后的阿黄。那狗原本蔫蔫的,此刻却突然立起耳朵,浑浊的眼睛里映出两点幽光,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像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这狗不对。”张半仙的手指在裤腿上搓了搓,指甲缝里渗着黑泥,“你们看它爪子。”阿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阿黄左前爪的肉垫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本该结痂的地方却翻着粉红的嫩肉,像朵开败的桃花。“前阵子它病了,”儿子阿伟低声说,“妈带它去医院,医生说年纪太大,治好要花不少钱……”
话没说完,张半仙突然掏出面小铜镜,往阿黄面前一照。镜面蒙上白雾,渐渐映出陈婆婆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只是她脖颈处盘着条漆黑的影子,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钻。阿黄猛地扑向镜子,爪子在镜面上划出五道白痕,同时病房里的陈婆婆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痰里混着几根狗毛。
“畜牲通了灵性,却生了邪念。”张半仙收了铜镜,声音压得极低,“它怨主人不肯救它,就把自己的病气渡给了老人。你们看它眼睛,那是吸了人精气的征兆。”阿兰顺着看过去,阿黄的眼睛不知何时变得清亮,瞳孔却缩成了竖线,像两口深井,正幽幽地盯着她。
三、遗像惊魂
堂屋的灰尘在光柱里浮沉,陈婆婆和老伴的结婚照挂在中堂,照片上的男人笑得腼腆,女人梳着麻花辫。张半仙绕着屋子走了三圈,在供桌前停下,桌上放着陈婆婆去年备好的寿衣,叠得整整齐齐,边角绣着缠枝莲。“去阁楼把老太太的遗像取来。”他突然说,手指敲了敲供桌,“要那种一寸的,黑白的。”
阿伟的手一抖:“叔,这……”“啰嗦!”张半仙瞪了他一眼,袖口滑落,露出腕上三道疤痕,像被利爪抓过,“再晚半天,老太太就该跟这狗换命了!”阿兰咬着牙上楼,阁楼的木板吱呀作响,墙角堆着的纸箱里掉出个红布包,里面正是母亲的遗像。照片上的陈婆婆抿着嘴,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疏离,像是早就看透了什么。
遗像摆在供桌上时,阿黄突然发出尖利的叫声。它后腿蹬地,前爪疯狂刨着地面,原本浑浊的眼睛里涌出血水,顺着脸颊滴在青砖上,晕开深色的斑点。张半仙掏出三张黄符,用朱砂在上面画了些扭曲的符号,往阿黄身上一贴,那狗顿时像被抽了骨头,瘫在地上抽搐。
“它以为主人死了,怨气就散了。”张半仙的声音有些喘,“看好了,等它断气,老太太就该醒了。”话音未落,阿黄突然抬起头,喉咙里发出类似人笑的“咯咯”声,它看向供桌上的遗像,又转过头盯着阿兰,眼神里竟有种诡异的怜悯。然后它猛地撞向墙根的枇杷树,“咔嚓”一声,树干上渗出暗红的汁液,和墙角的痕迹一模一样。
四、余音绕梁
陈婆婆醒来时,窗外的雨停了。她摸着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突然问:“阿黄呢?”阿兰正削苹果的手顿住,苹果皮断成两截。“妈,它……老死了。”阿伟把脸转向窗外,看见张半仙正从院子里走过,手里提着个黑布包,包角露出截毛茸茸的东西。
三年后陈婆婆还是走了,这次走的很安详。
夜里阿兰起夜,路过堂屋时,看见供桌上的遗像歪了。她伸手去扶,突然听见墙缝里传来熟悉的嗬嗬声,像极了阿黄临死前的呼吸。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在遗像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看见照片里母亲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
院子里的枇杷树又结了果,只是今年的果子格外甜,甜得发腻,像是浸了血。每当夜深人静,总有人听见老宅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狗吠,还有指甲刮过木板的声音,从墙缝里,从床底下,一点点爬进人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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