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五十分,冲压车间的机床还在规律地震动,金属板材被压模切割的声响像钝锯拉着生锈的铁条,在陆平耳膜上磨出细密的疼。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盯着操作台上跳动的蓝色火花——这台老旧的数控冲床总在夜班时闹脾气,刚才又因为伺服电机过热停了机,控制面板上的故障代码像串冷笑的白牙。
车间里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粉尘的味道,混合着窗外飘进来的湿冷空气。陆平扯了扯工装上沾着铁屑的袖口,喉咙干得发紧。饮水机在走廊尽头,要路过那间废弃的模具仓库,他想起上周老赵说的话:“过了凌晨四点,别一个人往仓库那边走,老机床厂的地基邪乎。”
墙上的电子钟跳成4:02,冲压声不知何时停了。整个车间只剩下通风管道发出的“嘶嘶”声,像谁躲在天花板里喘气。陆平踢了踢脚边的废料桶,铁皮碰撞声在空旷的厂房里荡开,惊得角落堆积的纸箱簌簌落灰。
“妈的,喝口水都得遭罪。”他啐了口唾沫,掏出手机点亮屏幕。微信置顶是女友发来的晚安表情包,时间显示凌晨1点17分。他划开游戏界面,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厕所方向挪。
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灯管里的钨丝像垂死的虫子扑腾。陆平踢开脚边一个生锈的轴承,金属滚动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走到第三盏灯底下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屏幕弹出条新闻推送:“城郊老机床厂遗址深夜现异常……”他骂了句“标题党”,正要锁屏,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窗户——玻璃上凝着水珠,把外面的雨幕扭曲成模糊的人脸。
厕所水龙头的水带着铁锈味,他掬了把冷水拍在脸上,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工装领口沾着块暗褐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想什么呢。”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手机在裤兜震了一下,是游戏公会的消息。
回程的路比来时更暗,声控灯像是坏了,无论怎么跺脚都不亮。陆平低头划着手机屏幕,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出“来中路团”,脚步随着游戏音效拖沓地往前蹭。平时两步就能跨过的消防栓,此刻却像被拉长了距离,他走了十几步还能看见红色漆皮在墙角反光。
“操,迷路了?”他停住脚,后颈突然渗出冷汗。走廊两侧的模具架本该在三步外,现在却像延伸进黑暗的铁轨,无穷无尽。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地面,水泥裂缝里渗出暗红的水渍,像谁拖着重物走过的痕迹。
他想起老赵说的话,建厂时地基挖出过旧坟,后来总有夜班工人说听见模具仓库里有敲打声。指尖的游戏人物还在屏幕里跑动,背景音效却突然变成刺耳的电流声,像是把收音机调到了无信号频道。
“搞什么鬼……”他退出游戏,点开相机想拍张照。镜头对准走廊时,屏幕里的画面让他瞳孔骤缩——身后三米远的地方,立着个穿蓝色工装的人影,安全帽压得很低,帽檐下的脸隐在阴影里。
陆平猛地转身,背后只有堆叠的纸箱和落满灰尘的机床导轨。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摔出蛛网般的裂痕。他弯腰去捡,手指触到地面时突然僵住——水泥地本该冰凉,此刻却带着体温,还有种黏腻的触感,像沾着未干的血。
远处传来金属撞击声,“哐当”一声,像有人把模具砸在地上。他想起仓库里那台报废的冲床,去年有个学徒工就是在那儿被压断了手。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腰带,他摸出裤兜里的烟盒,打火机“噌”地窜出火苗,橘黄色的光舔亮周围的黑暗。
火苗照亮对面墙上的安全标语,“注意安全”四个红字被什么东西涂花了,像是用手指抹开的血,歪歪扭扭地淌成“回头”两个字。陆平的手抖得厉害,烟叼在嘴里半天没点着。打火机的光晃过走廊尽头,他看见那扇通往模具仓库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浓得化不开的黑影,像墨汁滴进了清水。
“妈的,装神弄鬼。”他狠吸了口烟,尼古丁呛得喉咙发疼。烟灰簌簌落在地上,火星溅到那摊暗红水渍上,“滋”地冒出白烟。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橡胶鞋底摩擦地面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像钟摆似的撞在他耳膜上。
他猛地回头,走廊空荡荡的,只有自己的影子被打火机的光照得扭曲。但那脚步声没停,反而更近了,带着一种潮湿的、像是踩在血水里的黏腻感。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旁边,多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戴着安全帽,手里似乎攥着把扳手。
“谁?!”他吼出声,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打火机的火苗突然变蓝,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像是腐烂的内脏混着机油。他想起三个月前那个辞职的工友,临走前总说看见穿蓝工装的人在机床边晃,后来就精神失常了。
烟抽到滤嘴,烫得他手指一缩。就在烟头落地的瞬间,走廊尽头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从里面滚出个东西,在地上骨碌碌转了几圈,停在他脚边——是个被冲压机轧扁的工牌,照片上的人脸模糊不清,工牌边缘还沾着干枯的褐色斑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