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工位,冲向车间角落那个狭窄肮脏的洗手间。冰冷的水龙头流出刺骨的自来水。他捧起冷水,用力泼在脸上,试图驱散那剧烈的眩晕和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人影: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头发被汗水浸湿粘在额角,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暗红血丝。他张开嘴,对着水龙头大口灌下冰冷的自来水,试图压制那股灼热的腥甜。水混合着血丝流下,在肮脏的水池里晕开淡淡的红。
冰冷的水刺激着他的神经,眩晕感稍稍退去,但肺部的闷痛和身体的疲惫却如同附骨之疽。他靠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喘息着。口袋里,那瓶从校医院带回的、所剩无几的止咳药片像一块烙铁。他颤抖着倒出两粒,干咽下去,苦涩的药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回到工位时,李班(长)冰冷的目光如同鞭子般抽来。陈默低下头,沉默地回到那四台轰鸣的机器前,再次融入那永无止境的、吞噬生命的节奏中。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疲惫和疼痛,但他只能麻木地重复着动作。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台机器上的一个劣质零件,在过载的运转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时可能彻底崩坏。
凌晨四点,是人最困倦、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刻。巨大的噪音如同持续的酷刑,惨白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陈默的动作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取件的手微微颤抖,检查的目光开始涣散。 “嘀!嘀!嘀!”二号机的报警灯突然闪烁起来,发出刺耳的蜂鸣! 陈默猛地惊醒,暗叫不好!他冲过去,发现是模具合模不到位,一个塑料件被挤压得变形扭曲,卡在了模具边缘! “操!又他妈停机!”李班(长)的咆哮如同炸雷般响起,他几步冲过来,一把粗暴地推开陈默,“滚开!废物!连个机器都看不好!” 他粗暴地拉开防护门,用铁钩将变形的塑料件勾出来,狠狠摔在地上!然后检查模具,调整参数,重启机器。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但机器已经停了将近两分钟。 “看见没?!两分钟!四台机器,八分钟的产量没了!这损失从你工资里扣!”李班(长)指着计时器上红色的超时数字,唾沫几乎喷到陈默脸上,“这个夜班算你白干!听见没有?!白干!”
陈默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肺部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屈辱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看着李班(长)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那冰冷的机器重新开始运转,看着传送带上永不停歇的塑料件…一股冰冷的、彻底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白干…整整一夜的煎熬、疼痛、屈辱,换来的是零。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双布满划痕、红肿破皮、沾满黑色油污和塑料粉尘的手上。这双手,曾经握着笔,在书本上写下过改变命运的渴望。现在,它们只是在流水线上,被当做磨损品一样消耗着。他缓缓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血的旧茧里,用疼痛提醒自己,他还活着,尽管活得如同这传送带上一个微不足道的、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残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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