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来自遥远过去的虚幻期望,如同死灰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骤然在他冰冷的心头闪了一下。难道是…还有转机?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狂跳的心脏和翻涌的呛咳感,按下了接听键。
“您好,是滨海理工大学201X届材料工程专业的陈默同学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礼貌但透着公事公办的女声。 “是…是我。”陈默的声音嘶哑干涩。 “陈默同学您好,这里是学校就业指导中心。临近毕业季尾声,我们对毕业生就业情况进行例行跟踪回访。系统查询显示,您目前的签约单位是‘滨海鑫辉电子科技有限公司’,对吗?”女声清晰地问。
鑫辉电子…这个名字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穿了陈默刚刚燃起的一点点虚幻希望。工厂冰冷的面孔、线长的辱骂、那烫伤的剧痛、那屈辱的六百七十五块和被当作垃圾驱赶的画面,瞬间汹涌回潮! “……”巨大的屈辱和窒息感堵住了他的喉咙,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默同学?”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一丝疑惑。 “…是。”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的,记录无误。”女声似乎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语气依旧公式化,“感谢您配合我们的回访工作。学校将持续关注毕业生的职业发展,也欢迎您常回母校看看。祝您工作顺利,前程似锦!再见。” “嘟…嘟…嘟…” 忙音响起,干脆利落地掐断了最后一丝连线。
工作顺利…前程似锦… 这八个字如同世上最恶毒的嘲讽,狠狠扇在陈默的脸上!他握着电话,指尖冰冷僵硬。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彻骨冰寒的、死寂的麻木。那点微弱的火星,被这通例行公事的电话,彻底碾灭在冰冷的现实尘埃里。
他收起手机,动作麻木僵硬。转身,背对着便利店惨白的光和巷口流动的车灯,一步一步,重新挪向泥塘巷深处那片无穷无尽的黑暗。他需要回去,回到那个冰冷的、空洞的、埋葬了他所有过去的“家”。他需要时间,哪怕只是暂时龟缩在那个腐朽的壳里,舔舐伤口,思考下一步——尽管下一步通向何方,依旧是深不见底的迷雾和绝望。
不知走了多久。 巷子尽头,自家那栋破败的楼房在昏暗中隐隐绰绰地露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毫无征兆地猛烈爆发! “咳!咳咳咳——呃!”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仿佛要将整个肺腑都咳出来!陈默猛地弯下腰,一手死死捂住嘴,一手撑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痛苦地弓成一团。这一次,不再是血腥气,而是粘稠温热的液体,无法抑制地冲破了指缝的封锁! “噗——!” 一大口暗红色的、带着温热腥气的粘稠液体,如同决堤的绝望,猛地喷溅在泥塘巷冰冷肮脏的墙面上!在昏黄路灯的照射下,那滩污迹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的暗红!
陈默剧烈地喘息着,全身的力气仿佛随着这口血被彻底抽空。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闪烁着诡异的金星。手臂的烫伤、肺部的灼痛、失去双亲的绝望、被践踏的尊严、天文数字的债务、彻底断绝的前路……所有的痛苦和压力在这一刻叠加到了顶点,如同无数座大山轰然压下!
他艰难地抬起头,视线穿过巷子狭窄的缝隙,投向城市深处那片璀璨的、遥不可及的霓虹灯海。那里灯火通明,象征着繁华、梦想和无数他从未拥有、也永远无法企及的可能。那些灯火也曾是他在滨海理工大学图书馆熬夜苦读时,支撑他坚持下去的虚幻灯塔。
图书馆……
一个念头如同最后的微光,在濒临熄灭的意识里挣扎着闪现。那栋承载着他四年卑微挣扎和短暂宁静的、有着巨大玻璃幕墙的建筑。那里曾是他唯一能短暂逃离现实苦难、在知识的海洋里寻求一丝慰藉和虚幻力量的地方。那里,也许还残存着一点点关于“陈默”这个人存在过的、干净的痕迹。
这个念头给了他最后一点支撑身体的力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重新站了起来,捡起掉落的拐杖。他没有再走向那个冰冷的“家”门,而是转过身,拄着拐,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巷口走去。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的哀鸣和肺腑的灼痛,但他没有停下。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暂时容纳他这具破碎躯壳和绝望灵魂的地方,一个能让他最后看一眼自己曾为之付出惨痛代价的“梦想”残骸的地方。
他要去学校的图书馆。最后一次。
夜色更深沉了。寒风凛冽,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陈默拄着拐,背着那个简陋的行囊,像一个被世界彻底遗忘的伤兵,在空旷了许多的街道上艰难跋涉。为了省下最后几块钱公交车费,他选择了步行。十公里的距离,在平时已是艰难,此刻更是如同西天取经般的酷刑。残腿每一次挪动都带来钻心的刺痛,手臂的烫伤在寒风中如同被细针刺扎,肺部每一次扩张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和沉重的哮鸣音。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又被寒风吹得冰冷刺骨,紧贴在皮肤上,带走最后一点可怜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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