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医生叹了口气,眼中的无奈更深了。“小孙,先给他挂个号,开点最基础的退烧药(对乙酰氨基酚片)和抗生素(最便宜的阿莫西林胶囊)。再开点云南白药粉先吃着止血。观察一下。”她转向陈默,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现实感,“小伙子,这是我能做的极限了。药费挂号费加起来二十七块六。把钱交了把药拿走。记住,想活命,就赶紧想办法去大医院!筹钱做检查!不然……”她没再说下去,转身走向诊室去看另一个捂着肚子呻吟的病人。
二十七块六! 陈默蜷缩在冰冷的塑料椅上,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他全身上下,只剩下昨天赵秃子“没收”后剩下的、被水浸湿又被他体温烘得半干的最后一张五元钱!那是他仅存的、如同废纸般的保命符!
护士小孙拿着处方单走了过来,看着他惨白的脸和绝望的眼神,语气也缓和了些,带着些许同情:“……先去交费吧。就在那边窗口。”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收费处。
陈默没有动。他像是被钉在了这张冰冷的塑料椅上,全身的力气都随着那一次次剧烈的咳嗽和滚烫的高烧流逝殆尽。肺部像一个不断漏气的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哨音和撕裂的剧痛。身体的疼痛在高烧的催化下变得无比清晰和尖锐:手腕烫伤的灼痛,关节摔伤的闷痛,膝盖关节炎的刺骨酸胀,还有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肺部灼烧……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不断收紧的死亡之网。
他的目光空洞地扫过急诊室。惨白的灯光晃得他眼睛生疼。墙角一个垃圾桶塞满了沾血棉签和废弃输液管。旁边一个穿着破棉袄的老人蜷缩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个不停咳嗽、小脸烧得通红的孩子,眼神同样茫然无助。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步履匆匆,面无表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绝望、病痛和冰冷制度的窒息感。
钱。 没有钱,连这最廉价的止痛药和抗生素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品。没有钱,他就像一块被丢弃在急诊室角落的、腐烂的垃圾,连被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这时,一个穿着保安制服、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过来,皱着眉看着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湿漉漉散发着垃圾场和血腥混合气味的陈默,又看了看地上的水渍。 “喂!那个谁!不能一直在这躺着啊!要躺回家躺去!要么去交钱看病!别在这儿碍事!”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驱赶意味。
陈默麻木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保安一眼。那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了身体,只剩下一个被疼痛和绝望填满的躯壳。他没有力气回应,只是更紧地蜷缩起身体,试图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寒冷和无处不在的疼痛。
保安见他不动,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威胁:“听见没?说你呢!赶紧起来!再不走我叫人把你拖出去了!”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橡胶警棍上。
冰冷的绝望如同水泥,迅速灌满了陈默的胸腔,凝固了他的血液。他像一个被彻底抽掉提线的木偶,连颤抖的力气都消失了。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那只勉强还能动的、布满污垢和烫伤水泡的左手,伸进湿透的、冰冷粘腻的裤子口袋。
口袋里空空荡荡,只有那张被浸湿又被他体温焐得半干的五元纸币,像一片枯叶,孤零零地躺在他的掌心。纸币边缘已经卷曲磨损,湿透的痕迹晕染开来,模糊了上面的图案。
他死死攥着这最后冰冷的五块钱,如同攥住自己最后一丝卑微的生命线。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挣扎着,如同背负着千斤重担,一寸寸地从那张冰冷的、象征着拒绝的蓝色塑料长椅上挪了下来。
双脚落在冰凉的水磨石地面上,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激得他一阵眩晕和高烧带来的剧烈抽搐。他佝偻着腰,左手死死按着如同被火焰燎烤的肺部,右手无力地垂落。他拖着那双如同灌满冰渣、剧痛刺骨的腿,一步,一步,踉跄地、无声地,朝着急诊室那扇敞开的、通往外面凛冽寒风的世界的大门挪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每一步,都伴随着肺部撕裂般的剧痛和沉重的哮鸣。 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湿冷的、混合着污水和绝望的脚印。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人再阻拦他。保安看着他蹒跚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也没再说什么。护士小孙拿着处方单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忙碌的诊室。
陈默挪出了急诊室的大门。深夜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剔骨钢刀,瞬间穿透了他单薄的、依旧湿冷的衣物,狠狠刺入他滚烫的皮肤和脆弱的骨骼!他剧烈地哆嗦了一下,肺部猛地一阵紧缩,剧烈的呛咳再次汹涌而来!
“咳咳咳咳——呕!” 他弯下腰,左手死死抵住墙壁,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又一口带着腥甜和滚烫的暗红色液体,混合着胃里翻腾的酸水,喷溅在医院大门外冰冷坚硬的水泥台阶上!鲜红在惨淡的路灯下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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