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破晓前的面馆苏醒
兰州的黎明藏在黄河的水汽里。李可佳裹着夹棉外套蹲在「马子禄牛肉面」后厨门口,鞋底碾过砖缝里的面渣——那是昨夜打烊时留下的,在路灯下闪着淡金色的光。骆梓淇抱着延时摄影设备缩着脖子,镜头里,面馆的铁皮卷帘门「哗啦」升起,暖黄的灯光涌出来,照亮了门口的石狮子——鬃毛上还挂着未化的晨霜,却挡不住从后厨飘来的、若有若无的牛骨香。
「五点半准时开工。」揉面师傅老王的帆布围裙往腰上一系,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揉面杖,木头手柄被磨得发亮,像块浸了面香的老玉。李可佳跟着钻进后厨,只见砖灶上的三口大铁锅正「咕嘟咕嘟」冒热气,最左边的锅里,牛棒骨和土鸡架堆成小山,骨髓油浮在汤面,混着花椒、八角的香气,在晨雾里织成张厚重的「味网」。
「看仔细了,和面讲究『三遍水、三遍灰』。」老王往陶盆里倒了勺蓬灰水——深褐色的液体带着淡淡碱香,「这灰是用戈壁滩的蓬柴烧的,爷爷那辈就用它,能让面『活』起来。」面粉「哗哗」落进盆里,第一遍水下去,面团粗粝如沙,第二遍水揉成絮状,第三遍水时,老王的手掌在面堆里翻涌,像在驯服一匹烈马,「九九八十一揉,不是数数,是让面记住手的温度。」
骆梓淇架起延时摄影,镜头对准陶盆:从粗粝的面絮到光滑的面团,老王的手起起落落,手腕上的银镯子跟着晃动——那是兰州爷们的「揉面标配」,据说能压准揉面的节奏。李可佳凑近时,看见面团表面渐渐泛起光泽,像被晨露打湿的河床,而老王指尖的老茧,在面团上留下细密的压痕,「这些印子,是面的『呼吸孔』,煮出来才会『吸汤』。」
二、汤头里的光阴故事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灶台,汤锅里的牛骨已经熬成奶白色。李可佳踮脚往锅里看,牛棒骨的缝隙里还嵌着未化的骨髓,土鸡架的肉早已煮得酥烂,飘在汤里像片泛黄的老树叶。「汤要熬足6小时,前两小时大火冲白,中间三小时中火慢炖,最后一小时小火吊鲜。」掌勺师傅老陈用长柄勺撇去浮沫,勺头的铜锈闪了闪,「这勺子跟了我二十年,比我家娃年龄都大。」
她凑上前闻汤头,热气裹着牛骨的浓、土鸡的鲜、香料的辛,扑面而来——鼻尖被热气熏得发红,却舍不得退开。老陈忽然往汤里丢了把晒干的香菜根:「秘密武器,老一辈传下来的,能让汤头多丝草香,不腻。」水面泛起细小的涟漪,香菜根在汤里打了个转,像只游进春天的小鱼。
「知道吗?兰州牛肉面的汤,是『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的魂。」老王擦了擦手,指着碗里的配料:清亮的汤、白的萝卜、红的油泼辣子、绿的香菜蒜苗、黄的面条,「当年马保子挑着担子卖面,就靠这碗汤走天下,连于右任都写过『鼎鼐汤香肉烂,羲皇上人』。」李可佳掏出小本记下,笔尖划过「戈壁蓬灰」「香菜根」「六小时慢熬」,墨痕在晨雾里微微晕开,像滴进汤里的油泼辣子。
三、面案前的「筋道哲学」
揉好的面团被甩在面案上,发出「啪嗒」的响。老王抄起揉面杖,手腕翻转间,面团被压成厚饼,「听着,拉面分九种:毛细、二细、三细、细面、二柱子、宽面、大宽、韭叶、荞麦棱。」面杖在他手里成了活物,三下五除二,厚饼变成了均匀的面片,接着双手一拉,面片在晨光里甩出细长的弧线,「二细最考验功夫,粗细如筷子,煮完不坨不烂,吸饱汤才好吃。」
骆梓淇的延时摄影记录着拉面的蜕变:面团从团到片,从片到条,最后在老王手里变成「飞流直下」的面条,每一次拉伸,都带着「嗖嗖」的风声。李可佳注意到,老王拉面前会往掌心吐口唾沫——不是不卫生,是老一辈传的「防滑法」,让面在手里更「听话」。「当年我爹教我拉面,说面是『黄河水揉的骨』,拉的时候要想着黄河的浪,有起有伏,才有筋道。」
第一碗面下锅时,滚水「咕嘟」翻涌。老陈往碗里先舀勺汤,烫热了碗底,再捞面、放萝卜、撒香菜蒜苗,最后浇上滚烫的汤,「滋啦」一声,油泼辣子在汤面绽开,像朵盛开的红牡丹。李可佳凑近看,面条根根分明,在汤里轻轻晃动,汤头的油花裹着面身,「吸溜」一声,便能看见面条上挂着的汤汁,像给面穿了件会滴油的「味衣」。
四、黄河铁桥边的「面道仪式」
清晨六点半,黄河铁桥在晨雾中露出轮廓。李可佳端着碗蹲在桥边的石阶上,碗底的热度透过粗瓷传到掌心,混着黄河水的凉气,在指尖凝成奇妙的温度。骆梓淇支起相机,镜头里,羊皮筏子正划过河面,筏子客的羊皮袄在风里飘着,和她们手中的牛肉面碗,成了最兰州的「晨景拼图」。
「来,试试二细。」李可佳挑起一筷子面,面条在晨光里泛着微黄,根根细长却透着股「倔强」的筋道,「呼哧」吸进嘴里,汤头的浓鲜先冲上来,接着是面的弹牙,最后是油泼辣子的微辣在舌根炸开——三秒内,三种味觉在口腔里「打了场架」,却又莫名和谐,像黄河的急流与缓滩,各有姿态,却都归向同一个「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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