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的喧嚣被厚实的门板隔离开,走廊里只剩下脚步声的回响。洛辰星肩上的运动包沉甸甸的,不是衣物的重量,而是那个夹在背包最里层夹袋里的藏蓝色速写本。陈泽还在一旁挤眉弄眼地用手肘怼他。
“行了泽子,适可而止。”洛辰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脚步明显加快了。
“装!你就装!”陈泽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刚才那眼神,那表情,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什么时候跟系花大人勾搭上的?居然连我都瞒着?啧,有异性没人性啊洛三少。”
最后这个称呼带着显而易见的调侃。洛辰星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侧过头瞥了陈泽一眼,那眼神让陈泽夸张地缩了缩脖子,嘿嘿一笑没再往下喊。三少,在云大知道这个称呼真正含义的人不多。洛家,云城低调却根基深厚的世家之一,洛辰星正是洛家最小的儿子。这个身份,在篮球场挥洒汗水的“阳光男神”形象下,被有意无意地藏了起来,只有几个自小一起长大的死党清楚。
洛辰星没再理会陈泽的调侃,刷卡进了自己那间位置相对安静的单人宿舍。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所有外面的嘈杂。他走到书桌旁,将背包放下,动作带着一种莫名的慎重。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体育馆里抢夺篮球时的粗糙触感,但此刻,另一种更细腻的、抓心挠肝的感觉盘踞在心头。
他拉开背包拉链,小心地从夹层里取出那本深蓝色的速写本。封皮上那几处微卷的磨损痕迹在台灯下显得更为清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轻轻翻开。
前面几页,散乱而生动。
灵动跳跃的小松鼠,眼神狡黠的野猫。
云城大学标志性钟楼在一场雨后朦胧的剪影。
校园角落里一丛开得喧闹却无人注意的野雏菊。
自习室窗外枝头挂着的一片摇摇欲坠的银杏叶。
画面并不精致,多是几笔勾勒神韵的速写,线条简练却带着生命感,像是画者不经意的捕捉和瞬间灵感的固化。能感觉到那执笔之人细致入微的观察和内心深处对生活细微之处的温柔。
洛辰星一页一页翻过去,翻得很慢。手指抚过纸张微微粗糙的纹理,像是在无声地阅读着另一个人眼底的世界。他眉宇间的锐气在灯光下渐渐沉淀,一种安静的氛围笼罩着他。
终于,翻页的动作骤然停住。
不是风景,也不是动物。
橘红色的篮球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控住,背景是模糊的篮球馆线条。
一个侧影,穿着红色球衣,背脊挺拔,正屈膝准备起跳,手臂后摆蓄势待发,每一寸肌肉的紧绷线条都被流畅的铅笔线条精准而充满力度地捕捉。那瞬间爆发的张力跃然纸上。
一张更为清晰的脸部轮廓线条练习稿——那眉骨的转折,鼻梁的弧度,下颚收紧的线条,甚至是微微抿起的唇线……细节虽未完全填充,但那无疑是洛辰星的脸。被画在速写本中央,干净利落的线条透着一股专注的气息。
不止一张。
一张他在三分线外后仰跳投的姿态,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
一张他下场时随意撩起球衣下摆擦汗时,腹肌一闪而过的刹那,被定格下来。
这些画混杂在风景和动物速写里,不算多,但每一张都透着一股熟稔的气息,仿佛这些动作已经被眼睛观察、被指尖描摹过无数次。笔触流畅,显然画者非常熟悉这具身体的运动轨迹和每一处动态的转折点。
洛辰星的呼吸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手捏紧了。
他修长的指尖停留在那张定格了他投篮姿态的速写上,指腹在纸页上轻轻摩挲,仿佛能感受到作画时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昏黄的台灯勾勒着他深邃的侧脸轮廓,眼底翻涌着复杂的光芒——有被发现的错愕,有被如此细致观察的震动,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确认了某种揣测的滚烫悸动。
是的,悸动。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
紫卿月。
紫家掌上明珠,同样来自云城根基深厚、底蕴绵长的紫家。家世赋予了她不事声张、却浑然天成的优雅与疏离感。她的美丽在云大是出了名的,却从不张扬,像温养在玉壶里的月光,清冷而遥远。
他第一次真正“看到”她,不是在云大的开学典礼,也不是任何一次公开的场合。
是在去年冬天,洛家老爷子七十寿辰。
洛家深宅的暖阁里暖炉烧得正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他不喜这种过于繁复的应酬,趁着祖父尚未入席的间隙,独自避到回廊深处。
刚推开半掩的花窗,寒冷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
就在那时,他看见了她。
就在窗外那片精心修剪过的梅林旁,月色清辉与廊下的暖黄灯光交织。
她穿着一身雅致的银灰色旗袍,外罩着件雪白的狐裘坎肩,长身玉立。手中似乎捻着一小枝初绽的白梅,微微侧着脸,凝望着庭院一角的暗影处——大概是在看一只不知何时潜入古宅的灵巧狸花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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