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云城,浸透在一种金粉般的慵懒里。
光透过巨大的观景窗,流淌在不系舟茶馆二楼临窗的雅座间。这地方是新起的调调,开在云城旧区边缘一座老楼的顶层,整层的露台被改造成巨大的玻璃房子,脚底踩着历经百年的青石板路,抬眼却是鳞次栉比的崭新摩天楼群。新与旧在这片剔透的玻璃中糅杂交融,蒸腾出一种属于云城特有的、微妙的喧嚣和疏离。
雅座间的空气浮动着名贵茶香和甜点的暖融气息。几只精致的骨瓷杯随意搁在桌上,除了紫卿月面前那只。
她独爱老树生普的那口浓酽野韵。
此刻,她正用一柄细长的银茶匙,缓慢地拨弄着自己面前那只深栗色的紫砂圆杯。动作闲散随意,带着点特有的韵律,仿佛窗外云卷云舒的节奏都捏在她的指间。她穿件极其柔软的丝绒裙,烟灰色,宽大松散,整个人像陷进沙发里的一团昂贵烟雾,日光流淌在她光裸的小臂和小腿上,皮肤白得晃眼,是一种被顶级世家精细养护出的、无需特意晒取的冷冽莹白。
“所以,你是没看见那场面!”坐在对面穿着裁剪利落的人鱼姬色缎面裙的沈清歌,压低嗓音,指尖点着桌面强调,“就一周前,‘兰庭’码头,温家那艘价值连城的游艇‘湛月号’差点出事!查出来是对家找的内鬼,想动船上的精密引擎系统搞破坏。你知道温池煜怎么着?”
沈清歌刻意停顿,看着身边抱着平板电脑处理邮件、一身中性西装套的苏漾,又看看依旧垂眸和紫砂杯里的茶汤较劲的紫卿月。
苏漾头也不抬,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总归没闹出人命?”
“比闹出人命更吓人!”沈清歌声音又压低一度,带上了某种目睹奇观的战栗,“人根本没交给警方。温家的安保直接就把动手脚的内鬼和他外头私养的一家老小,连人带全部行李,无声无息‘请’走了!你猜最后在哪找到人?”
沈清歌卖够了关子,一字一顿:“南美,圭亚那!那地方,丛林深处穷得鸟不拉屎的小镇!据说拖家带口在那儿劈木头盖房子呢,温家的人全程看着,彻底‘扎根’了!想回来?等下辈子吧!”
她喝了口茶顺气,放下杯子,目光精准地锁定在紫卿月身上,倾身过去,带着一种姐妹间特有的亲昵提醒,手肘轻轻顶了顶紫卿月柔软的腰间:“卿月,听见没?别被那张脸骗了!看着像个只会读书撒娇的小奶狗,那狠起来吃骨头都不带吐渣的。温家大宅长大的宝贝疙瘩,爹妈宠上天,爷爷是云城老一辈的定海神针……你说这种环境养出来的,能有真正心慈手软的小白兔?”沈清歌嗤笑一声,“百分百切开黑,段位高着呢!以后万一有交集,可得把心提拎紧了!”
苏漾终于把平板摁灭,推了推脸上精致的金边眼镜,看向紫卿月,话锋精准得像她处理的数据报告:“尤其提防那张脸。温家这幺儿,可是凭着那张又软又乖的脸,把‘温氏科技’新成立的创投部门弄得风生水起,忽悠了多少老狐狸心甘情愿跳坑。呵,人送外号——云城糖霜刀。”
紫卿月依然没什么大反应,只那拨弄茶汤的银匙微微顿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初。她抬起眼眸,眸光像蒙着云城雾气下平静无澜的海,懒洋洋地、慢半拍地扫过两位好友,唇边旋出点似有若无的笑涡,声音轻而软,调子拉得有些绵,像叹息:“哦?是么……”
后面似乎还有话,她却没说出口。
银匙尖端不经意间拂过杯壁,澄澈深红的茶汤,如同最上等的陈年玛瑙,倏地荡漾开一圈细小的涟漪。涟漪平静处,光洁如镜的釉面,清晰地倒映出雅座区域外,公共电梯间门口的一个身影。
他像是刚从阳光更盛的外面走进这片通透的阴影里,身形修长挺拔,穿着一件质感顶级的羊绒圆领白毛衣,一条雾蓝色的薄羊绒围巾松松挂在脖子上,更衬得那张脸年轻、干净,毫无攻击性。
正是她们八卦中心的焦点——温池煜。
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目光直直地落在紫卿月那个角落。似乎是感知到镜面映照的视线,又或许……他始终在等待着这一瞬的捕捉?他微微歪了歪头,唇角缓缓、缓缓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漂亮的弧度,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眼睫弯弯,干净得像初雪融化后的溪流。
——如果,只看表象的话。
紫卿月握着银匙的指尖,在无人能窥见的杯壁之下,无声地压紧。
那澄澈茶汤映出的镜影里,年轻男人干净、温柔的笑靥之下,那双微微弯起的眼底深处,蓄着的却是一片沉郁、浓稠、不带一丝光的墨色。像古井最深最凉的底,像暴风雨前积压了千钧之力的沉重墨云,密不透风地覆压着笑意浮动的表面。
那墨色正凝然地、毫不避讳地锁着她在杯中的倒影。
银匙继续搅动,杯壁倒影被搅碎、模糊,化入深红的茶汤里,再难分辨。紫卿月抬起眼,目光越过杯沿和雅座上稀疏的绿植装饰,自然地迎向电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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