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再看江无羡,雪色羽织流云般的广袖随意地拂了拂,几缕墨色发丝被无形的气流带起。红唇微启,依旧是那清冽的声线,却带上了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绵软尾音:
“本尊乏了。”
简单的三个字落下,她甚至不再留恋那星河映照的池畔,也未曾理会那柄悬于殿顶的永恒坐标。雪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向前一步迈出,如同踏入了一片无形的帘幕。
噗!
前方那方笼罩在薄纱般灵雾下的暖玉流云榻旁,空间泛起水纹般的涟漪。她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榻边。动作流畅自然得如同时间本身在这几步内发生了微妙的错位。
流云榻上,冰蚕丝绒锦被柔软光滑。她并未立刻躺下,只是随意地倚靠在高高的玉枕之上。依旧是那种骨缝里都透着慵懒的姿态,眼睑微合,浓密的睫羽在眼下投出静谧的阴影。墨色的发丝蜿蜒铺展在洁白如雪的绒被上,如同泼洒的深夜之墨。
殿内骤然安静下来,只有灵泉重新解冻后流淌的汩汩轻响。连那高悬的“寒螭”剑影都敛去了几分无形威压,显得静谧。
江无羡依旧立在原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倚靠在流云榻上的身影。心头翻涌的情绪尚未平复,她已闭上了眼。那姿态如此毫无防备,如同栖息的冰凰。那流泻的墨发,那微闭的眼睑,那隐于冰雪深处的侧颜轮廓……第一次显得如此……触手可及。
就在这时,殿顶悬停的青黑古剑剑身之上,一道难以察觉的霜蓝道纹悄然隐入其深沉的内蕴。同一时刻——
嗡!
一股冰冷浩瀚、足以冻结元婴神魂的无形剑域屏障,无声无息地笼罩住流云榻周边十丈之地!屏障无形无质,却将那片区域彻底隔绝于整座梦华殿之外,成为绝对静谧、绝不受扰的安眠之域。
保护,亦或是隔绝?
江无羡的目光从那道无形的剑域屏障上收回,又落回榻上那安然合目的身影。这一次,心中再无疑虑。他沉默片刻,目光最终落回身侧那柄如同墨色沉渊的“玄阙”古剑。剑身轻颤,似乎在回应着他胸中激荡尚未平息的剑意。
他不再犹豫,亦无需言语。转身,脚步无声地踏过星辉流转的玉地,走向那片殿外开阔、星辉如同水银般倾泻的灵泉水榭院落。
甫入院落中心那片演练剑法后被无形伟力抚平如初的玉石平台,右手已然握住了腰间的“玄阙”剑柄。
锵——!
青墨色的剑锋无声出鞘!带着沉寂已久的渴望与刚刚获得的磅礴真意!剑身依旧内敛如墨渊,剑脊那道熔岩血痕却不再寂灭,隐隐流转着赤金色的微芒!
识海之中,封、焚、拂尘三重无上剑意的烙印轰然被唤醒!剑骨本源那点玄金剑念瞬间沸腾!
嗤——!
剑尖划过虚空!不再是先前自悟时的玄金色锋芒!而是一道内蕴冰魄澄澈本质、外裹熔金炽烈意志的全新剑罡!虽不及紫卿月剑意之万一,却已然拥有了自我运转的雏形!剑罡所过之处,空气被斩开一道清晰的、短暂的真空剑痕!残留的锋锐寒意与焚烧的热力交织,发出细微的嗤嗤爆鸣!
起手!旋腕!引气于丹田,贯通于经脉,落印于剑锋!冰魄真元奔腾不息,将识海中烙印的玄奥轨迹笨拙地复刻在现实!
快!他倾尽全力去模拟那道冻结时空的“封时”!剑影重重叠叠,在星辉下闪烁不定!空气中隐约凝结出细小的冰晶碎屑!剑快到了极致!
凶!脑中闪现那焚世开天的“焚世”霸道!剑势猛地一转!“玄阙”剑身发出如龙长吟!剑尖喷薄出数尺灼热的金红色芒焰!轰然扫过玉石地面!虽然没有熔岩地火,但那霸道无比的剑意冲击波却将平滑的玉石犁开道道浅痕!带着毁灭的气息!
静!最后的剑锋如同凝固在星河里。他强行压制“玄阙”剑身的咆哮渴望,心念竭力沉入那“拂尘明心”的澄澈一念之中,试图寻找那份洞穿虚妄、拂去尘埃的绝对静止!
剑招流转虽笨拙滞涩,不复紫卿月行云流水之美于万一。但那三重核心真意的烙印在识海中清晰无误,每一次尝试都带着源自灵魂的理解与触碰!他周身腾起凛冽的剑气寒潮与灼热的热浪,在星辉下形成一个充满毁灭与新生道韵的小型风暴眼!汗水浸透额发,虎口处每一次真元转换冲击都隐隐作痛,但他眼中只有剑!
心无旁骛!
而就在他剑势引动到极限、周身冰火之力扭曲空间、整个人即将被自身剑意吞噬的一线间——
殿宇深处,那道无形的“寒螭”剑域屏障之内,暖玉流云榻上,那道沉睡的身影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墨色的发丝铺散在雪白的绒枕上,几缕滑落枕畔。她侧卧的身形动了动,清瘦的脊背线条微微弓起一个极其自然的弧度,如同蜷缩在暖巢深处的冰凰。一直搁在身前锦被上的那只玉手,极其轻微地滑落下来,几根纤长冰凉的指尖垂落在榻沿冰冷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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